大嘴拱了拱手,并不敢多留,找了一个大麻袋塞进哈赤,捆绑结实了,扛在肩膀上,纵身而起,飞梁窜脊,如履平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嘴刚出相国府,府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原来,哈赤念动咒语,太后接了指令,大内高手倾巢出动。大嘴本是将门之后,从小亦与公主一起修习的是金角法王的独门大化功,虽说进阶仅达到四级,但也是非同小可。背着哈赤,从院墙只一个平地旋风上了数丈高的古枫,踏叶狂奔。
下面一阵呐喊,追兵如莽莽砂石,遮天蔽地而来,只听得红叶上一片沙沙沙地混响。大嘴只管发足疾奔,不敢稍稍懈怠。谁知道宫中路线繁杂,大嘴慌不择路,竟然沿皇城根儿林荫道狂奔,倒头来却被护城河困住。
眼看四下里追兵如黄沙聚拢来,大嘴亮出双锏,封住哈赤周身大穴,返身要去厮杀。
“慢来。快随我来。”
对面桉树上立着一个陌生的姑娘,虽是一身村姑打扮,却掩不住窈窕的身姿。大嘴不及多想,重新背上麻袋跟姑娘盘旋下树,却是一条扇形的街道,追兵四下里影影幢幢地飞奔而来,喊杀声令人魂飞魄散:“杀呀!杀呀!抓活的!”
“跟我来!麻袋里装的什么宝贝?太重啦,扔掉吧,保命要紧!”
“比宝贝值钱!比我的命还值钱!”大嘴往肩上凑了凑,放弃不可能,除非要他的命。
姑娘拉着闪进一处矮墙,再爬过一处山岗,扒开荆棘,是一个山洞,里面极窄,只容一人爬行,大嘴只有拖着麻袋行了一段路,外面的喊杀声听不见了。再拖一段,攀着岩壁行了一段路,却是一处悬空的山崖,再望下面,层层暮云簇拥着连绵群山,山风刮来,刺骨寒冷,俯瞰下面,远山掩映在落霞的余晖当中,再遥望远处的村庄只看见高翘出绿树丛的屋脊。
“喂,以后记住了,这里叫梵净岩。这条路很危险的,以后没有我带路,你不要出去,这里那里都是机关、暗道,你要是走岔了,掉进机关或暗道里,也只有去阎罗王那儿报到了。”
大嘴伸了伸舌头,世上还没有我大嘴闯不过的关:“姑娘,多谢出手相救。我是有使命在身的,我是大内侍卫,有特殊使命要完成的。”
“不要叫我姑娘,我叫野葡萄,一点不酸,嘴甜着呢。你叫什么?我好叫你。”
“我叫大嘴。天生一张吃四方的大嘴,海阔天空的大嘴。”
“没问题,管你吃得撑破肚皮。瞧,那就是我的家。爷爷,来客人了!”
爬过山崖嘴尖上,竟然有数级台阶,再往里走是一道石门,里面有人回应的声音,门訇然中开,冒出一股凉气:“什么受伤的生灵都往家里带,爷爷的药还没晒干呃。”
门洞里走出来一个须眉皆白,头戴干葫芦的老隐士,紫檀木色的脸皮子松松的皱缬着,布满了老年斑,背尚能挺直,他偏缩着头,显得自己是多么地不屑一顾。见有一大小伙子,披盔带甲,脸上挤满了横肉:“嘿嘿嘿,官家走错道了。野山藤不吃官家饭,也不受官家管。”
“爷爷,是我带回来的朋友。我快闷死了。你要是不让我的朋友到家里玩,我跟着朋友走啦。从此,野葡萄浪迹江湖,永不回来。”
“爷爷听话,爷爷最听咱野葡萄的话。快,小友请到寒舍饮茶。哎呀,小友麻袋里装着什么猎物,爷爷可是不犯荤,永不开戒。”
“哦,老丈,这里面是个大活人,他伤得不轻。老丈能医好他,就是个活神仙了。”
“好,好,老山藤试试。老山藤能把死的医活,却从没听说把活的医死。来,来,倒出来给老山藤开开眼。”
大嘴猛一倒腾,哈赤如一个肉砣,滚将出来,全身血肉模糊,各处大穴被封住,动弹不得,只有气息尚存。大嘴刚要出手解哈赤的穴道,野葡萄拦住了他:“让我的爷爷来吧。我们在这里碍手碍脚。我们玩我们的去。”
“好,老山藤来,老山藤先搭个脉。”老丈伸出鸡爪样的手,搭上脉搏,突然嘭地一声弹开了,“不得了!老山藤差点着了魔道!小官家,回来!他是谁?为何脉搏如此霸道?”
大嘴挣开野葡萄的手:“老丈,你可听说巫蛊毒。此人本是我白相国的军师,叫哈赤。可是他中了妖后小妮子的巫蛊丹毒,性情大变,受控于妖后。他受命归国,先是给妥思贤丞相下毒,亏我们碰巧遇上,换了下毒的茶;他又给主母金律太后下毒,可怜太后中毒甚深,连自己心爱的公主都下令追杀,现在听命于哈赤,派兵追杀晚辈。全亏野姑娘出手相救。”
“巫蛊丹毒,巫蛊丹毒。”老丈背叉着手踱来踱去,喃喃自语,接着放声大哭。
“爷爷,你不会输了吧?”
“爷爷输了?爷爷会输?爷爷这是兴奋!爷爷此一生遇到世上的毒无数,从没有遇到没有解开的毒。爷爷活了上千岁,等的就是这一刻。千年难遇啊!爷爷我终于等到了!爷爷总算没有白活了。爷爷专门是为这个毒活着的!孩子,爷爷从此是这个世上最有用的人了。爷爷此一生只做这一件事,就可以位列仙班了。”
“爷爷真有这么厉害吗?你成了仙人,野葡萄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了吗?”
“傻孩子,爷爷成仙,咱的乖孙女也是仙人。这傻小子,如果你求我,我也让你成仙。”
“爷爷,你别先吹嘘,拿出解药治好再说。至于仙班不仙班,有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好,好,乖孙女,我要带他进洞,闭关了。你,还有小官家,我没有出洞,你们千万可不要离开,谁离开,谁就永世不能升天了!”老丈说罢,如获至宝背上哈赤入了内洞,进了静室,封住了暗道。只剩下野葡萄和大嘴两个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