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天气叫不到车,李可健把冲锋衣的帽子兜在脑袋上,低着头眯着眼,沿着淮海路往东走。绿灯亮起,他横穿淮海路解放路交叉处人行道的时候,一辆汽车自东向西而来,明明看到行人却丝毫不减速,雪亮的车灯把李可健照懵了,那汽车猛打方向盘从他身边掠过,车上军人的怒骂声一路远去。
解放军怎么会这么没素质!李可健觉得不可思议,刚才的一幕在眼前回放,大檐帽,绿军装,黄呢子军大衣,好像哪儿都对,又好像哪儿都不对。
李可健猛然醒悟,那是一辆二战时期的美国造威利斯吉普车,车上军官头顶的是桃形的嘉禾环绕的青天白日徽!
那不是解放军叔叔,是国军!
脚下的路看不到人行道标识,前方影影绰绰依然是花园饭店,楼还是原来那座楼,却又不像是原来那座楼。
李可健下意识的回望身后,高耸入云的苏宁大厦消失不见,只有满眼乌泱泱的低矮平房,几支铁皮烟囱病恹恹的树立,灰黑色的烟雾有气无力,路边一根根木质的路灯杆排向远方,每一盏顶着绿色搪瓷灯罩的昏黄白炽灯下,都能看到细碎密集的雪扑簌簌地落下。
这不是自已熟悉的城市!
李可健环顾四周,惊慌失措,不但环境变了,他的衣装也变了,毡帽,黑棉袄,缅裆裤,腰里扎着带子,脚下是稻草编的毛窝子,冻得通红的手里拎着一个盖着棉被套的提盒,沉甸甸的坠手,摸一摸脸上,近视眼镜也消失不见了。
我是谁,这是哪儿,我该向何处去,这三个问题在李可健的脑袋里炸裂开来。
踌躇几番,最终他走向花园饭店,那是他对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算得上熟悉的地方,可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后悔了。
只见这个花园饭店门前有岗亭和拒马,围墙上用白石灰刷着“戡乱、剿匪”字样,还有两个穿着军大衣背着步枪的士兵在寒风中来回巡逻。
这应该是1945到1948之间的彭城,李可健愈发慌乱起来,他左顾右盼,无计可施,只能想到去寻找自已的祖辈,谎称远方亲友,前来投亲,他为自已的机智沾沾自喜,可是转念一想眼下并非太平时节,就算找过去,曾祖怕是也不会认下自已。
他惧怕士兵的刺刀枪,更怕谍战剧带来的种种联想,都走到花园饭店门口了却进退两难,引起了站岗士兵的注意,一个正在跺脚取暖的士兵冲他勾勾手,南腔北调听不出哪里口音,但能听出是喊自已过去。
李可健扭头就跑,毛窝子不合脚跑不快,没两步就绊倒在路牙石上,提盒摔落开来,杯子盘子碎了一地,身后传来士兵们的哄笑声。
一只大手把他提了起来,替他拍打身上的雪和泥巴,这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眉目粗豪,一口土到掉渣的老彭城口音,责问他送完餐为啥不赶紧回店里,看他不回答又换了缓和的口气问摔伤没有,无大碍的话就收拾东西跟我走。
李可健捡起提盒,跟在那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雪前行,走着走着,一股旋风卷起雪雾袭来,就听到有人喊自已:“李可健你溜达啥呢?”
回头看去,一辆新能源汽车缓缓而来,车窗降下,竟然是值班站长小珍姐。
李可健愕然,再看前方,哪有什么中年大叔的身影,周遭一切恢复如常,苏宁大厦屹立在风雪中,车水马龙依旧。
沧海桑田,只在顷刻之间,李可健百感交集,差点潸然泪下。
原来是小珍姐的男朋友来接她,碰巧看到李可健在路上像个游魂一般原地踏步,便叫上他顺路一起走。
李可健上了车,深吸一口气说小珍姐我刚才穿越了。
“穿越到上次彩票中奖号码发布前么?”小珍姐笑问。
话噎在喉咙口,李可健不再言语。
只是刚才绊倒时磕到地面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