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见那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重新低头转移物件,而在他垂眸的一瞬,眼中出现了震惊的成分。
这些人他认识,或者说,大多都知道。
站在宋吟前面两三步远的那个男人,是某研究所集团的领导,在某处做过个人演讲。
而其他的……
有几道声音宋吟认不出,能认出来的要么家里有钱,要么家里政治背景雄厚,商人、政府要员、在国企单位干的,其中还有个皇城根上天子脚下的大官,大半个京城都认识的一个响当当人物。
这半大房间里的人,几乎每个人的履历拿出来都是实打实的漂亮,别人高攀不起。
可这些人平日里一点交集都没有,眼下却同时出现在一起,实在是太怪了。
宋吟默不作声地做着手头的事,这时,他突然听到旁边的两个人开始小声交谈,是那种无聊时打发时间的闲聊,但内容却惊世骇俗。
中年男子扣着衣服的扣子,神神秘秘说:“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找张医生的,我见过你之前那张脸。”
另一人不以为意:“净是好事不外传,坏事儿传千里。”
中年男子忍不住调侃道:“要我说,你那事办的可真够招摇!和路人发生口角心生不快,就将路人一刀捅死,都上当地新闻了,风风火火传了好几天。”
“这么高兴的时候你提那窝火事儿干什么!”另一人晦气地摆摆手:“那人就是嘴贱,该捅,现在要是给我机会重新回到那天,我恨不得再多捅两刀。”
他几句话里全是愤怒,中年男子笑着附和两声,又道:“我可听说了,你家里家大业大的,好几个当官的贵人,照理说这种事走走关系赔点钱也就压下去了,何至于要来换脸呢?”
他脸上烦躁更甚,戴手表的动作又重又急:“我出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啊!一个破民办学校教师的儿子而已,拿点钱还愁堵不住他们的嘴?谁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中年男子挑眉感觉奇怪:“哦?”
“那老师不是个省油的灯,在网上制造社会舆论,非要让我去坐牢,我肯定不愿意啊,我回去找我爹,让他给我去警局送送礼,堵住那疯子的嘴,但你猜怎么着,我亲爹居然不管我,还说让我最好在牢里待上十年八载好好反省!”
“世界上哪有这种要把儿子亲手送进大牢的爹?”
他忿忿道:“反正我对那家也没丁点感情,现在换了脸,以后和那老东西也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各走各的阳关道,谁也妨碍不到谁。”
到此关于他的事结束了,他转而问:“你呢?你为什么进来。”
中年男子一脸豁达:“别提了,和你差不多,酒驾撞了个人,赔不起钱。”
“哈哈原来如此!”另一个人爽朗大笑,最后两人互相拍了下彼此的肩膀,颇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而另一旁半蹲着的宋吟,早已经听白了脸。
他还是收拾着手中的行李,速度既不快也不慢,表情和眼神也都一切正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呼吸有多困难,手指被血液撞得一阵一阵发麻。
两个人侃侃而谈地说着自己的犯罪经历,语气轻松,丝毫不怕自己会因此担责。
为什么呢?
宋吟刹那间想起了在工地里听到的、犯了大事想去找张医生的工人,种种事实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他们口中的张医生在给罪犯做手术,基地里的所有客户都曾经犯过或轻或重的事儿,他们想通过换脸逃罪,顺便迎接比以前更美好的人生。
这样也就能说通很多事情。
当时宋吟在派出所听到的多起失踪案,为什么家属报了案但不到半天又来撤销?因为失踪人极有可能已经遇害,家属所见到的失踪人是被罪犯顶替的冒牌货。
为什么当时许知行追杀他,警方却到的那么慢?明明可以在他大楼下面布控抓人,为什么偏要在小区门口?
客户不是傻子,他们挑的替换对象都是拥有大好前程的,那么替人民服务光辉伟大的警察局,一个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自然也会有人想当。
这样以来,警察局中就有了不少许知行的同伙,同伙包庇同伙,同伙给同伙打掩护,那很正常了。
而许知行明明已经被抓到牢里,还能大摇大摆出现在他面前,也正因为牢里有一个他的替死鬼!
再是一个引起这一切的终极问题,为什么要做这种可以替换身份的手术,又为什么挑选罪犯作为盈利链的客户?
因为有利可图,而且是暴利。
张医生拥有客户不是本人的致命证据,这一点可以牢牢把控住客户,因为犯了罪随时会被抓的客户一定不会想要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