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玉跟在一旁并不说话,她便睨他,“谢玉,你记住没有?”
谢玉竟好脾气道,“记住了,菌子先生。”
什么菌子先生,奇奇怪怪。
她从前话少,如今在谢玉跟前,话竟多了起来。
约莫是因了他们平等,不必去琢磨哪句话该说,哪句话又不该说,也不必忧心说了会不会被斥一句“多嘴”。
想说的话脱口就能说出来,想哭的时候张开嘴巴就能嚎。
谢玉就似这山涧清泉,虽看不见脸庞,但他的心思是能一眼辨个分明的。
不多久竟看见一条河流,溪水颇湍急,激石作声,又在一处平缓之地积成一小块水洼,小七惊喜叫道,“这里一定有虾!”
牵马跑了两步上前查看,果然水边有不少灰褐色的虾子正在草里浮游。
连吃了几日的鸡和菇,总算要改善伙食了。
谢玉亦是高兴,斗笠外虽只露出唇角,亦能看出那唇角扬起的模样,他问,“你怎么知道此处有虾?”
小七得意笑道,“幼时父亲教我的。”
幼时家贫,她与父亲靠山生存。
冬春吃荠菜,夏秋有鱼虾山菇,叔伯们若上山打了猎,也常送来山鸡野兔,逢年过节,亦会送来许多现宰的猪肉。
她还跟桃林的嬢嬢们学会了腌制腊肉,腌好了能吃许久。
她指挥谢玉寻了细柳条粗略编成个浅口小箩筐,袍摆掖在腰间,挽起裤腿儿来乐颠颠地便下了水,小靴子就踩在石头上,露出两段白藕似的小腿来,心里欢喜,秋雨打在上头也不觉得冷。
草壮虾肥,弯着腰一箩筐下去,捞出来十余只活蹦乱跳的大虾子。
谢玉拿陶罐子接了,顺嘴问起,“你还记得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父亲就是个文弱书生,她记得父亲总在养病。
每逢暮春家里会来生客,若在此时,父亲总将她打发走,舒眉软眼地对她说,“小七,山桃开了,你去玩罢。”
生客是谁,并不认得。
但除此之外,家里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小七回头笑,“谢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的斗笠边沿垂下一串串雨珠,“是与不是,我总会查出来。”
小七又捞来一箩筐虾子,滤去了水,全都倒进了陶罐里,“父亲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不会是你说的七公子。”
谢玉不再说话。
他大概也没有想好,追查了许久的人若并不是自己要找的,又该再往何处重新寻找。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寻一个早已故去多年的人实在如大海捞针。
小七也没有问他以后该怎么办,不管谢玉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人,她总是要回一次大梁,把想问的话问个清楚,把想知道的事全都问个明白。
问完了话就走,回她的桃林祖屋去。
只要无人再来追杀,她一个人照样过得快活恣意。
但若谢玉与她一起,那自然更好。
不管她是不是谢玉要找的人。
若他无处可去。
她可以分一间屋子。
分给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