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看到两人转眼间就已和好,轻哼了一声,连看也不看他们,转身就走,等刚一出门,忽然醒悟过来,不屑地说道:“就你们这点本事,想找到他,哼!”
孙奕之见他如此神气,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急忙问道:“莫非神医另有办法找到师父?请神医莫怪我们先前失礼,若能找到师父,我们愿从此听凭神医差遣,绝无异议。”
扁鹊看着这两人的模样,嗤笑一声,“你们爱听不听,带着你们,我还嫌麻烦呢!”
青青急忙追上前去,拦在他身前,一咬牙,干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青青一时心急,对不住神医。只求你告诉我师父在哪,你要打要罚,青青绝不还手。”
孙奕之见她跪下,抬起头时,额头已经一片淤青,心疼之余,也顾不得许多,在她身边跪下,只是还不等他叩首,已经被扁鹊拉住。
“起来起来!”扁鹊哭笑不得,肚子里的那点怨气,被他们这么一弄,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好容易拉起了孙奕之,冲青青伸出手去,她却倔强地看着他,大有他不答应就绝不起来的架势,他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我帮你们找。”
青青这才松了口气,刚要站起身来,膝盖一痛,差点没站稳,孙奕之急忙将她扶住,便听扁鹊在一旁笑道:“现在知道疼了?行事如此冲动,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孙奕之一转头,就见他扔了个瓷瓶过来,刚伸手接住,就听他说道:“给她擦上,活血化瘀。都收拾好了,再来找我。”
扁鹊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走路的时候还揉了揉脖子,姿势有些古怪。
孙奕之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臂弯里的青青,忍不住笑了,一扬下巴,问道:“你胆子不小啊,连他都敢惹?忘了自己的小命都是他刚刚救回来的么?”
青青脸色郁郁的,有些沉闷地说道:“那怎么办?你们一个个的都瞒着我,师父出这么大的事都是因我而起,难道我就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能。”孙奕之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说道:“你不能,我也不能。我们一起去找,他比我们加起来都老奸巨猾,跑不远,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他的信心十足,让青青总算有了点底气,只是扶着她回房,给她擦药的时候,额头已经肿起来了,那药瓶中淡绿色的药膏倒是十分清亮,擦上去让火辣辣的肿块舒解了许多,只是等他要给她膝盖上药时,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方才咬着牙,闭上眼,挽起了裤脚,一直挽到膝盖以上。
她并不似寻常世家女那般穿深衣着罗裙,依旧如从前一样,短衫裙裤,正如乡野女子一般,不讲究什么举止仪态,纯粹方便行走动作,这会儿要查看膝上的伤势,也只能一点点地,从下向上,挽起裤脚。
初初露出一双纤细玲珑的脚踝时,孙奕之心头还跳了一下,就算已经成亲拜堂,可那天来不及洞房就出了事,后来好容易将她从离锋那狼窝里救出来,人都快脱了形,伤病疲惫,又要东躲西藏,防备狼卫搜捕,也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直到此刻,脱离了那一切,乍一看,还真是让他喉咙发紧,心跳加速。
可再向上几寸,看到那原本纤细白皙的小腿上,一圈圈暗红色的血疤,他刚刚升起的些许念头,一下子就被那血色撞得粉碎。先前他就看到过她手臂上的伤,知道那是她为了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故意弄伤了自己,可腿上这些,她先前不说,若非这次跪得狠了没站稳,只怕到结疤痊愈,他也未必知道。
看到他的面色黑如锅底,冷冽得堪比千年寒冰,青青也有些害怕起来,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已经好了,我没事,不疼……咝!”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用手撕下一条血疤,露出下面淡粉色的新肉来,疼得小腿都跟着抽了一下,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小腿,不容她退缩,牢牢地握着,帮她褪去鞋袜,放在自己的膝头,一点点地,为她清理那些细密的伤口,最后才抹上药,
揉了揉,让药性得以深入肌理,这才放下了她的小腿,一言不发地帮她整理衣衫。
他平日里谈笑风生,哪怕最危险的时候,受再重的伤,亦是从容自若,青青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如此生气的模样,一时间,就算疼也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地坐着,任由他处置。
一直到他处理完了,脸色依旧难看,她也只能扯扯他的衣角,抬头望着他,小小声地说道:“别生气……我想着快好了,才没告诉你的。”
“怎么弄的?”孙奕之暗暗磨着压根,握紧的拳头,都能感觉到浑身血脉沸腾,心尖一跳一跳的,仿佛随时都有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怎么按都按不住。
“先前他们怕我跑了,用绳子捆着,磨破的。”青青知道这会儿他火气比较大,坦白交代的同时,又急忙解释道:“这也就是看着有些吓人,没伤着筋骨,几天就好了,真没事!”
孙奕之瞪了她一眼,简直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
若是别家女子,受了这样的伤,先紧张的是会不会留疤,哪怕没伤到筋骨,落下疤痕也有损容貌,跑不掉的时候,就当忍耐为先。她可好,生生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的伤,这些伤疤的确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可那伤疤下浅粉色的痕迹,显示当初这双腿上,定然被伤得血肉模糊,才会留下这样的伤痕。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更不用说这些皮外伤,哪怕已经及笄成亲,却依然没有寻常女孩儿的自觉。
“走吧,先找师父要紧。”孙奕之叹了口气,无奈之至,青青自是求之不得,赶紧跳下来,哪怕两人已有最亲密的名分,她却依然不习惯让人如此亲昵的接近和照顾,尤其是他方才替她穿脱鞋袜的动作,哪怕只是碰到她的脚趾踝骨,都会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刺激感。
扁鹊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们过来,看到青青面色绯红眼波盈盈的模样,白了孙奕之一眼,让他帮忙擦药,居然擦得人变成这样,真不知他都做了什么。
“既然你们坚持要去找你们师父,我就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人生在世,生死有命,找得到固然皆大欢喜,可若是真找不到,你们也不可过分强求,你们师父……应该比你们更明白生存之道。”
孙奕之看了青青一眼,青青低下头,有些汗颜。
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当初跟着师父学艺之时,师父所传授的自然之道,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感悟天地自然,随心而为,顺其势,随其形,如水如风,无所不在,有隙必入,看似柔弱,却能水滴石穿,方是最佳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