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呆了一会儿,方道:“太神奇了,不可思议。”
有随从搬抬着箱子跟在父女二人身后,往下走了一段路,有马车停靠,宋嘉让也在呢,宋嘉言笑嘻嘻地道:“哥,你也来了?”
“我当然得来,要不还不知怎么被你念叨呢。”说着,宋嘉让服侍着父亲与妹妹上车,看着仆从将箱笼装好,自己上马,一道回家去。
宋嘉言一去老梅庵将将两年,如今宋荣去接她回家,老太太打前天就开始念叨了,家里人都没出去,等着相见。
听到婆子进来回禀,说老爷、大爷、大姑娘已经进门儿了,辛竹筝满面笑意,拉着宋嘉语的手道:“母亲、姑妈,我和语儿去院子里迎一迎言儿。”
宋老太太笑道:“去吧去吧,你们两年没见到言姐儿,肯定也想的。”反正老太太喜欢的人,她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别人也一定喜欢。
辛竹筝、宋嘉语携手出去了,其实,就是宋嘉语也十分想看看,大姐姐变成什么样了。然而第一眼看到宋嘉言,宋嘉语还是被惊到了。
宋嘉言已经十三岁,她每日晨练,从不间断,自来身量就较同龄女孩儿高。如今,宋嘉言已经颇有些女孩子的味道,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上簪一支红翡滴珠金步摇,与腰间一圈滚珠流苏相呼应,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再看宋嘉言长眉杏目,鼻梁高挺,肤色白嫩中透出一股淡淡的红晕,半点脂粉不必点缀,已是天生的好气色。唇角微微上翘,透露出她的好心情,一双眼睛明亮中透出淡淡的沉静,气势淡淡,已有雍容之态。
宋老太太一见到宋嘉言就欢喜得不得了,孙女刚行过礼,便一把拉着孙女的手坐在自己身畔,摸摸孙女的手,又摸摸孙女的脸,欣慰笑道:“更好看了。”
辛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嘛,个子也高了,是大姑娘了。”
与老太太说了两句话,宋嘉言起身给长辈们见礼。小纪氏握着宋嘉言的手,一脸的亲热慈爱,笑道:“果然出落得更加出挑了,把你妹妹与你表姑都比了下去。”
宋嘉言笑道:“太太实在偏爱我,这怎么敢当。妹妹的相貌不必说,谁见了不赞呢。就是表姑,这样沉稳的大家气派,也不是谁都有的。我听说,妹妹如今的诗文做得愈发好了,在帝都才名远播呢。”
宋嘉语浅笑道:“大姐姐太谦虚了。”
辛竹筝笑道:“言儿的嘴,愈发地甜了。老太太命人烧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你在庵里一贯吃斋,这回在家可以放开吃了。”
宋嘉言笑道:“我想这肉,可是想了两年了,做梦都梦到了好几回。”
宋老太太哈哈直笑,又唤了宋嘉言到她身畔坐:“在家里,愿意吃什么咱就做什么,包你吃个够。”
望着老太太,宋嘉言眼中透出笑意,清声脆语:“听这话就知道是亲祖母说的。”
诸人说说笑笑,宋嘉言又道:“一去山上这两年,我想着明后儿去给外祖母、大姨母请安。”
老太太点头:“很该如此。”
小纪氏已接过话,笑道:“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已经着奴才去问过了,明儿去你外祖母家,后儿去宁安侯府。你去山上,不只是自家人惦记你,就是亲戚们也都打听你,很该过去请安。就是那些与你交好的小姐妹,待走完亲戚家,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下了帖子请她们过来聚一聚才好。咱们府里虽不算宽敞,也有几处景致可赏。”
小纪氏忽然变得这样贤惠周全,令宋嘉言心下颇为惊诧,但面上仍是不露分毫,笑道:“多谢太太。”
“应该的。你们渐渐大了,女孩儿间,总有自己的交际。家里有的是奴才,无非就是安排些吃食玩物,并不麻烦。就是老太太、舅老太太,加上我,也是喜欢你们这些女孩儿们热热闹闹的。”
小纪氏的表现令宋嘉言刮目相看,反常即为妖啊,实不知宋荣如何背后教妻,把小纪氏教得这样周全妥帖了。
不过,小纪氏肯为她周全一二,于宋嘉言而言,并非坏事。
宋嘉言不知道的是,小纪氏身边的确有高人指点,却不是宋荣,而是十一岁的宋嘉诺。
这两年,小纪氏宠爱渐薄,宋荣多是去杜月娘的院子里安歇,除了初一、十五,或是有事与小纪氏商量,宋荣鲜少再登主院儿的门。
要说杜月娘,不论是容貌还是床上功夫,都比不上小纪氏,宋荣会去杜月娘的院儿里,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觉着,在杜月娘那里舒坦。他又不是圣父,照顾不全妻妾之心,反正都是他的女人,自然是哪儿舒服就去哪儿。至于相貌之类的,反正,就是天仙,看熟了也就那样了。
宋荣总往杜月娘的院子跑,小纪氏如今不过将将三十的年纪,依旧是花颜月貌柳为容。而且杜月娘也不比她年轻几岁啊,就是打扮出来,小纪氏也自信能胜杜月娘一大截。偏偏,丈夫来她屋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少,实在叫小纪氏心急如焚。
小纪氏备受冷落,又不敢对宋荣抱怨,万一宋荣翻脸,估计连这屈指可数的日子都没有了。小纪氏只好对儿女倾诉,只说杜月娘狐媚不老实、外憨内狡之类的。宋嘉语一个闺阁女孩儿,于这上面实在没经验。倒是宋嘉诺素来聪慧,摸到一些父亲的心思。
虽然母亲行事总是有些不合宋嘉诺的眼光,不过,这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宋嘉诺也不能眼看着母亲在房里哀怨死,决心点醒母亲。在一次母亲抱怨的时候,宋嘉诺直接道:“若我是父亲,我也喜欢杜姨娘。”
一句话,险些没把小纪氏伤死。
先把小纪氏打击得倒地不起,宋嘉诺再问:“母亲觉着,是母亲聪明,还是父亲聪明?”
小纪氏还没回血呢,又给儿子问蒙了。宋嘉诺板着一张小嫩脸儿道:“父亲比儿子聪明厉害百倍不止,母亲的手段心机,儿子都瞧得出来,难道母亲觉着父亲瞧不出来吗?我与二姐姐是母亲亲生的,母亲自然偏着我们,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大哥和大姐姐也是父亲亲生的儿女,而且,大哥和大姐姐是大娘生的,论身份,比我和二姐姐还贵重些呢。”眼见母亲脸上露出不甘的神色,宋嘉诺继续道,“母亲不必觉着不服,这是事实。母亲一直觉着做继室委屈,那当初何必嫁给父亲做继室呢?嫁了这么些年,又总觉着委屈,父亲早知道母亲的心思,会高兴才怪呢。母亲对大哥和大姐姐一向不能周全,不能履行当家太太的责任。就是对祖母,母亲也从没有真心尊重过。老太太虽是乡下出身的,可她是父亲的母亲,是我们的亲祖母。母亲瞧不起父亲的亲娘,父亲会高兴吗?”宋嘉诺就事论事,道,“再看杜姨娘,从来安安静静地守着本分。母亲想一想吧,我们小时候,父亲与你何等恩爱。如今,父亲与你都快形如陌路了。母亲还总是纠结着些蝇头小利的计较,您再这样继续下去,父亲更不会来主院。”宋嘉诺再来一句狠的,道,“若是母亲连当家太太的事都做不好,说不定父亲还会把家里事交给别人来管呢。我是母亲的儿子,才跟母亲说这些。母亲若是仍不能改,日后的苦头还有的是。若母亲肯改,父亲就是看在我和二姐姐的面子上,也不会太绝情的。母亲想一想,您与父亲多少年的夫妻,难道不比父亲与杜姨娘情分深重?若不是您伤了父亲的心,父亲怎么会这样对待母亲?”
或者是宋荣冷落小纪氏冷落得太狠了,小纪氏自此态度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事事贤良得不得了,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去老太太院里服侍。宋嘉言回家,正是赶上了好时候。
宋嘉言回家的事,小纪氏件件安排得妥当。宋嘉言是个大方的性子,便是小纪氏当初对她不过面子情时,她也从不会在小纪氏面前失礼,何况如今。一家子热闹地吃过团圆饭后,宋嘉言自然得回自己院儿里休息。
小纪氏是亲自挽着宋嘉言的手过去的,一路上与宋嘉言说她院子的事儿:“你去了山上,你院里的人手我也没令人动,一直让梁嬷嬷照管着。你回来前,我已令她们好生打扫了。只是,如今与先前又有所不同,你是大姑娘了,去看看屋里该置办什么,你写个单子出来,叫人送到我院儿里去。我差人给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