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引众下了内城墙,去了延福宫工地查看,没曾料想,工匠们在外边的活停了下来,可那殿内的活并没有停下来,刷漆的刷漆,雕刻的雕刻,木工在锯木头,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内侍都在走来走去,仔细监工,见了宋徽宗,一个个也不跪拜,皆打个招呼,又忙忙碌碌去了。宋徽宗喜上眉梢,一一查看,叮嘱内侍,好酒好菜,款待工人们。
李长安劝道:“陛下,这些工人们很幸苦,为何要他们下雪天还干活?”
宋徽宗道:“一来,延福宫重修,刻不容缓,等东京打擂时候,列国使节前来,也好让他们见识我大宋国威。二来,他们要养家糊口,如若没了活干,如何生计?你们可不能只看到辛苦,也要看到付出自有回报之理。人生在世,哪有不劳而获,是也不是?”
种溪道:“我倒想起一首唐诗来了。”立马吟诵道: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听了这话,宋徽宗面带笑容,心中却很是不悦,自然胡思乱想,认为种溪在冷嘲热讽。
李长安见宋徽宗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便打圆场道:“人生在世,无人不辛苦,须知天地万物,皆为生而来,为死而去。如蜜蜂一般奔波忙碌,也难能可贵。”
张明远看向延福宫亭台楼阁,笑道:“没想到此处如此,也算神仙境界。”费无极道:“雪景乃世人皆知的美景,可谓超凡脱俗,令人无忧无虑,去愁解苦。”
宋徽宗见众人并无心思,便道:“雪大也难免令人大伤脑筋,好,今日至此,你们歇息去罢,朕想和种溪说说国画院里的诸多事务。”李长安便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渐行渐远。
等三人离去,宋徽宗又让种溪离去,说自己要去找刘贵妃。种溪纳闷,为何如此,又去追张明远他们去了。
张明远走在路上,过了拱辰门,笑道:“今日皇上不开心,不知何故。”费无极道:“那还用说,种溪一首诗便坏了事,他果然是个坏孩子。”
李长安道:“你们不可背后说他坏话,如若溪儿听到,要不依不饶,看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如何应对?”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声炸起,“说什么?快说,如若不然,不饶你们。”张明远和费无极耸了耸肩,转过脸,种溪搂着他们的脖子,他们顿时一激灵。
李长安道:“今日皇上乃是触景生情,你们小小年纪,不可揣测上意。我劝你们还是少参与宫廷之事。”
话虽如此,可李长安心里也不是滋味,没想到种溪一首诗就惹出如此祸端,如若是官员,恐怕就会被革职查办,发配边疆。可如今皇上与明远、无极、溪儿乃故友,自然不会真生气,但君臣有别,乃是他们不能明白之事,想到此处,黯然神伤。
四人到了后苑,进了屋子,那内侍端来热水,众人洗过手,坐了下来。那内侍又进茶,喝罢,端着小暖炉,四人围坐在暖阁里面,谈天说地,不过是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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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溪好奇道:“我记得师公多次提及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在深山老林里的故事,不知当年你们在终南山如何过冬?”
费无极道:“那山洞里面倒也暖和,将柴草备置齐全,专等大雪封山之际,将山洞的地面挖个坑,烧柴木,地面热了,那旁边铺的床铺也暖烘烘的,一晚上睡的又香又甜。”张明远道:“又香又甜那是蜜饯果子。”
种溪道:“如今来到东京城过冬,我可是见识了何谓富贵人家。昨日我去那徐兢和陈尧臣二位大人家中做客,他们的暖阁,用的暖炉里飘出奇香。又暖和,味道又奇妙。我喝了半盏茶就热得受不了,脱了外套,还冒汗。”
费无极道:“吹牛。”张明远道:“骗人。”李长安道:“师公,我却不信。”
种溪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说出实情来:“实不相瞒,我们在一起作画,画得兴致勃勃,他们评论我作画还欠火候,我心里不服。这一来二去,不得劲,心烦意乱,便直冒冷汗。”众人哈哈大笑。
等那内侍离去,李长安叮嘱道:“你们以后那言谈举止,切不可肆意妄为,如若被隔墙有耳,恐怕就麻烦了,你们可知?”
种溪道:“不错,我素日在京兆府长安城家中有说有笑,随意开玩笑,如今进京以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不敢多嘴多舌,这也是徐兢和陈尧臣二位大人给我的忠告。我听着稀里糊涂,他们却说,‘东京好比染坊的大染缸,花花绿绿,无出其右。’听了这话,可笑死我了。”
听种溪提及此二人,张明远和费无极问道:“这二位都是翰林院的高手,那跟着他们以后就发达了。”
种溪道:“发达不发达,不敢夸下海口,总之,为人处事,便是更上一层楼。”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笑道:“宦海沉浮可不是开玩笑,当年苏东坡的‘乌台诗案’可是满城风雨,世人皆知,苏东坡为此陷入牢狱之灾。这其中还有一件事,可是让苏东坡哭笑不得。”听此话,张明远、费无极、种溪三人饶有兴致,问道:“是何故事?”
李长安喃喃道:“还记得乌台诗案爆发后,朝廷上下一片哗然,江湖之上也是瞠目结舌。虽说我大宋文人墨客与江湖中人并无瓜葛,可苏东坡与众不同,他为人逍遥自在,豪爽畅快,江湖中人多得到苏东坡的仗义执言。故而官府和皇城司逮捕许多江洋大盗,苏东坡都会酌情去慷慨陈词一番。多年以来,江湖中人都知道苏东坡的鼎鼎大名。西夏、辽国、大理、高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诗文字画,也被许多江湖人珍藏起来。”
种溪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笑道:“果然如此,我素闻苏东坡名扬天下,没曾料想,如此名扬天下真是令人大吃一惊,颇为汗颜。”张明远道:“师父,讲故事可好。”
李长安道:“言归正传,我便说说这个故事。还记得苏轼下狱后未卜生死,一日数惊。在等最后判决之时,其子苏迈每日都去大牢给他送饭。父子不能见面,便早在暗中约好,平时只送蔬菜和肉食,如有死刑判决的坏消息,就改送鱼,以便心里早做准备。一日,苏迈因银钱用尽,需出京去借,便将为苏轼送饭一事委托远亲代劳,却忘记告诉远亲暗中约定之事。偏巧那个远亲那日送饭时,给苏轼送去了一条熏鱼。苏轼一见大惊,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便以极度悲伤之心,为同胞兄弟苏辙写下诀别诗两首。这其一如下,你们听一听好了。”随即吟诵道: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张明远追问道:“师父另一首呢,还望赐教。”费无极道:“乌台诗案,我们听干爹说过,但这个故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种溪叹道:“不敢想象,大名鼎鼎的苏东坡,遭遇如此横祸,也如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