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奇怪看来。
神色与平时无差,双眸似秋水澄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份无知,更让人生出罪恶感。
这里是宣室殿。
他怎么能想到这些东西……都怪她穿的那身衣裳。
实在……不成体统。
“无事。”
耳根控制不住地滚烫,陆怀躲开视线,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的厉害。
他心底懊恼,好在尚芙蕖没往别的方面想,体贴倒了盏茶。
“陛下多喝热水。”
天子情绪少有外露,今晚总觉不正常。可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殿内安静的诡异,只有烛泪慢消在灯影里。时辰一到,尚芙蕖便赶忙告退。
陆怀应了声,头也不抬。
灼焰似的红衣映衬眉目一片恬淡。
但在少女踏出殿门后,却缓缓握紧手中毛笔。
一颗颗朱红断珠般冒出、滚落,渗透,将衣袍颜色洇染得更深。昏暗灯下,那些斑驳相连,被照的无所遁形。
手背上青筋浮现,陆怀想起那段许久不曾想起的从前。
父皇待他极其严苛,近乎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幼时他喜爱宫中一位嬷嬷做的糕饼,父皇得知后当即将其杖杀,任谁来求情都无济于事。
君王的喜好是弱点,不能为人所知。所以凡他所喜,皆被剥夺。之后那年酒宴,他路过冷宫时……
骨节分明的手支撑住额头,陆怀强压下那股想要作呕的难受。
腐烂难闻的杂乱草叶后,衣裳被撕裂的小侍女哭求和哀嚎凄厉绝望,父皇那张脸狰狞如恶鬼,嘴里污秽不堪的谩骂在看到他那刻……戛然而止。
之后,他被罚跪整整三日。
滴水未进,高烧不退。
意识昏沉间,鼻端萦绕的皆是浓郁的血腥味,那名嬷嬷皮开肉绽躺在地上,发灰的双瞳涣散,却瞪得大大的……
她怀里那包凉透的糕饼滚了一地,被血染红。父皇指着她的尸体,告诉他,这是被他害死的……
他说他有错,但无罪。
因为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这些人应该为君主而死。
当时是母后封后第二年。
那名侍女运气比老嬷嬷好,捡回来一条命。哭着求母后安排她到自己身边照顾,说这辈子要以死相报。
母后问他时,他说不出话。
侍女哀求地望着他。却只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堵在喉咙里,像一团模糊怪异的血肉,噎的人难以喘息。
再后父皇驾崩,宋党最嚣张那几年。
白日有世家子弟嬉笑着送给他一个提线木偶,夜晚回到寝殿,掀开被褥,对上的是那名侍女的脸……
时隔经年,女子身形已经长开,如诱人的熟果。
掐的极细极腻的声调,喊他陛下,妄图靠近。
熟悉的、强烈的想吐感觉……
从前那一幕幕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父皇暴怒的脸、被一脚重重踹倒后尖锐石子扎入皮肉的刺痛……
幼时的善举,在十三岁这年成了想杀他的刀。
置于脆弱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