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家在燕北城的本也没多少人,他们之中有一些家里人已经没了,他们头发又被剃了,周围人多少有些指指点点,不想在燕北城待了的,还有。。。。。。家里人没走,结果不肯认了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欢喜的,就几个总来问老高,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回柔然去。”季沐沐无奈地叹了口气,“其中一个和老高说,他们在柔然好歹是个奴隶,在燕北城被人当畜生看,你懂的,总有南边来的人家,那边对这些比较看重。。。。。。”季沐沐顿了顿,觉得白翎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白翎不再说话了,她也明白这些事情,她说自己不负此心就够了,但未必人人都这么想。
白翎道:“那你去吧,我支持你。”
“还有商队的队长也是跑这条线跑了几十年。。。。。。嗯?”正要长篇大论的季沐沐半路忽然卡了壳,道,“你。。。。。。”
“我进门看高太守脸色不太好,对我也不怎么有话,估计也不是很赞成吧。”白翎道,“你既然都把我搬出来了,要是连我都不支持你,你不是也太惨了。”白翎拍拍她的肩,“既然你自己有准备,那就去吧。”
白翎沉吟了片刻,摸出一块玉佩来,道:“我不好给你别的东西,若是有事情,拿着这个来夏国军营找我,我能帮的都帮。”
“这不会是你家传的什么。。。。。。”
“想什么呢,我们家家传传这么个东西啊。”白翎道,“就是我自己的私人物件,算了,你拿张纸来,我写封手信给你。”白翎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心意到了就好。”季沐沐把玉佩都塞了回来,道,“可别给我,再给你惹了什么麻烦。”
白翎摇摇头:“这个你且拿着吧,外人看不出这是我的东西,不过当个护身符使。”
季沐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这是麒麟?”
“是啊。”白翎道,“我母亲有时候要外出行商,也会带一件我父亲的玉佩啊什么的,听说能保佑商队一路平安。”
“这样?那我收着了。”季沐沐道,“夏国女子可以外出经商,真好。”
白翎颇为不满:“就算女子可以外出经商,也没有为了几个渣滓的事情跑一趟的,若是我母亲,这种人别想在我们家继续干活,直接打发走干净。”
“他们又不是我的下属,我只是个牵线的。”季沐沐笑笑。
“不能索性把这些小商户都收了吗,然后你当掌柜。。。。。。”
“唐国不是夏国,为了防止官员与民争利,是禁止官员及其家属经商的。”季沐沐道,“唐国的官制嘛,你懂的,要么好好干,要么下辈子好好干,你指望上边理解这里的情况,是不太可能的,总不好为了这点儿事情,真给高和添了麻烦。”
官员不能与民争利,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夏国这种几乎算是以商立国的国家,中原各国几乎都有这个规定,倒是白翎忘了。
“没关系的,都是小事。”季沐沐笑笑,“有我做先例,说不定到时候唐国的女子也都能去经商呢。”
白翎想了想,道:“我是特例中的特例,若我父亲不是定远侯,只怕就算以女子之身从军,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走到今日可能三分靠我自己的努力,七分确实靠我父亲。当年我执意要习武,说到底是为了跟父亲争口气,到如今已经回不去普通女子的生活了,你不必拿我作比。”白翎靠在窗棂上,“高大人只怕也知道,不愿意叫你去走那条更艰难的路罢了。”
“我没和老高生气。”季沐沐绞着帕子,低声嘟囔着。
“还说没生气呢,你一撒谎就喜欢玩儿帕子,外加上声音骤然变小。”白翎道。
季沐沐只觉得以女子之身做将军,不止是光耀门楣的事情,简直是天下女子的榜样,却很少听白翎说起其中的苦楚来——白翎也不是个爱和人诉苦的人。倒是今日话到这儿了,季沐沐问道:“难道你后悔出来了?”
白翎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叫什么回答。”
“我父亲当初想要个男孩儿继承他的爵位,我母亲怀我的时候请人算过,说这一胎就是下一任定远侯。”白翎遥遥地望着天际,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随即刺笑一声,“结果听说是女孩儿,他在外面打仗都没回来看我一眼,做了一出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戏,何必呢?”
季沐沐牵起她的手,心疼道:“别说了。”
“后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父亲更喜欢白翦,只因为他是个男孩儿,于是就跟父亲说我要习武,让父亲带我去军营,我想告诉他,白翦能做的我也能做。”白翎摇摇头,“如今想想,当时确实很幼稚。”
“再后来,真的随着军队去了更多更远的地方,见了在东京城中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东西,见了塞外冰雪,见了黄沙大漠,那份争强好胜的心思其实也就淡了。”白翎道,“后来回头看看,觉得东京城的生活已经是难得的好日子了,我当然可以像东京城的女子一样,谈谈自己的终身大事,谈谈宫中心的首饰纹样。只是我已经见过了更远更远的地方,更多更多的人,我受过伤,也杀过人。我回不去了。”
白翎忽然道:“我忽然想起来曾经父亲告诉过我,如果我真要去战场,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杀过人的人眼神都会不一样——你能看出来吗?”
“我看不太出来。”季沐沐摇摇头。
白翎笑笑没说话,这些话她没法跟别人说,她在东京城不是没有几个手帕交,但又怎么跟他们聊这些呢?小翦太小,严峣说到底是个男子,今日借着这个由头,白翎倒是多少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了。
季沐沐笑笑:“看吧,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世间的路千千万万,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们都会选择最艰难而痛苦的一个。”
比起麻木的幸福,她们的选择,永远是最真实而刺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