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他几位工友一个个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拉了拉老张。
“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提了。”
“老张,你喝醉了。”
老张冷笑一声,压根听不进去,依旧指着我鼻子骂道,“那是我们都嫌你贱啊!”
老张的话,撕开了我们之间最后一层心照不宣的遮羞布,我站在原地,就感觉回到了八年前,那种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嘲笑讥讽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想要逃,可双脚又使不上劲。
“老张,算了,别说了。”
工友听不下去,拉了拉老张。
老张依旧怒不可解,脸色涨红,粗着脖子继续骂着,“难道他不贱吗?有好端端的姑娘不喜欢,跑去喜欢一个男的,当什么恶心的同性恋!”
老张说的很大声,所有客人都听见了,现在年代虽然比以前开明多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有了第一次经验以后,我的脸皮都厚了不少,就这,我还若无其事的继续跟客人道歉,“抱歉,我朋友他喝醉了。”
客人一个个笑容尴尬,同样的心照不宣。
“我没醉啊。”
老张面对客人,清了清嗓子,特别一本正经的从后面拍了拍赔着笑容的我的肩膀,道,“我叫张洪,为大家个介绍介绍我这位朋友,他叫周闲,红阳第一汽修厂当年的技术骨干,这可是大师傅啊,本来前途不可估量的,你们猜,最后怎么着了?”
卖了个关子之后,张洪瞬间冷笑,重重的再度拍了拍我肩膀,咬牙切齿的道,“他啊,跟男人搞同性恋啊,而且搞的还是个比他小八岁的小兔崽子,腻腻歪歪的在厂里头就亲上了,我说怎么每回见着你们俩就觉得你们两个有鬼呢,原来是在搞同性恋,现在想起来我都犯恶心。”
我看不清楚其他人的表情,不生气也不觉得无地自容,只是麻木的点头附和,不厌其烦的去扶老张,“是是是,我恶心,我脏,你先下来吧。”
反正更难听的我也听过,也不缺这么一两句了。
我都这样附和顺从了,老张好像一点也不解气,反而越发怨恨的看着我,眼睛都是血红的,他伸出手,一掌又一掌的扇在自个脸上,把脸扇的通红,“周闲,你是真的不要脸啊?你知道之前被压你一头的那个周老二吗?他现在都当厂长了,你看看你,现在落魄成什么样?我都替你丢脸啊!”
老张把自个脸扇的啪啪作响,几乎响彻整个小饭馆。
好像那一个又一个的巴掌不是落在他脸上,而是落在我脸上一样。
我木然的看着老张,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换了以前年轻的我估计会羞愧,会胸闷气短的愤愤不平。
至于现在,人到中年,提醒我什么都不是的人实在太多了。
所以我早就麻木了。
老张的话除了提醒我以前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以外,并没有其他用处。
老张被工友们带回去了,临走前,昔日的工友一个个都不敢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只有老张在那继续大吼着,大骂着,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
“你当初就不应该捡那个小兔崽子回家!”
直至远去,老张的声音才渐渐的小了。
经过这档子事,饭馆的其他客人也不敢久留了,一个个买完单就走了。
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满桌子几乎没动的菜和散落在地的空酒瓶。
我想了一下,拉开凳子坐了下去,重新开了一瓶酒,自个一个人一边吃,一边喝了起来。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老张临走前不停说的那句话。
——“你当初就不应该捡那个小兔崽子回家!”
我想了想,觉得这句话非常的有道理,这大概是今天晚上老张说的唯一一句人话了。
我当初的确不应该捡沈温回家。
要是在那一个夜晚,我在看到那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时选择袖手旁观,我大概会安稳的度过我这十三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到中年,生活还依旧一团糟,没有爱人,更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