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他习惯于沉默,习惯于克制,躯体隐入雾色,灵魂离群索居,直到如今。
他即将走到台前问鼎天下,也再也无法忍受有人对他们的感情一再质疑。
“即使我亦自出生起便被教导以天下为己任,但我与你们不同。”
“自年幼时起,我便看出众人虚伪,知晓争斗无用,于是依徐先生之言,奉‘为而不争,求天下安’为信条,走了很长一段路。”
陆景渊借着酒意,目光如同冰冷的漩涡将谢淳裹挟入内。
“而当我身边的珍视之物一一逝去后,此身已再无所托,我终于坠入了永恒的灰河,倏然发现万物终将消亡,生命变为无意义的碑石,随后碑石也将化作尘土。”
“百年生老病死,千年治乱荣枯,万年斗转星移,天地万物终归虚无。”
“但他回来了,他与我截然不同,即使深渊在侧,也依旧向死而生。”
提及谢樽,陆景渊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硬。
而谢淳却陷入那双漆黑的眼眸,恍惚间看见一叶小舟自灰海中浮起,抓住了某个溺亡者伸出的双手。
“自重逢之后,他一直以为我与他有着相同的志向,并为此日夜兼程。”
“但他错了……”
“在这条路上,我自始至终只是追随者而已,我为他而争,为他而夺,亦为他的志向日夜兼程。”
陆景渊看着谢淳,目光如刀:“所以你明白了吗?”
“我会与他一起走到旅途的终点,直到星河流转,我们再度合上双眼。”
“……”
长久的静默之后,谢淳竭力将自己从陆景渊漩涡般的目光中抽离出来,他心如擂鼓,半晌没有出声。
“此事日后无需再提,如今大寒已过,万事俱备,还请定国公在府中静候佳音。”陆景渊移开目光,淡淡下了逐客令。
跨出院门前,谢淳忍不住转身回望。
庭院空明,陆景渊独自坐在树下沉默,只有月光为伴。
谢淳想起陆景渊幼有仁贤之名,却也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那时的长安太过热闹,众人交游之际,好像始终无人注意过角落有一个沉默的孩童,无声地注视一切。
可是他本不该出现在那里,那又是谁将他牵入了众人之中呢?
谢淳垂下眼眸,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他静静叹了一句:“你与他的纠葛我无话可说,也再不会过问。”
“但你应当知晓,虽万物终归虚无,但此时此刻,你我皆为真实。”
这个季节,庭院中已有梅花开放,秦王府中暗香浮动,谢淳踏着满地月光漫步在这座清冷的府邸之中,又想起了不少往事。
虽然年幼的陆景渊在他眼中只是几片看不清的残影,但他仍然记得师友们对这位太子的欣赏与期许。
所以如今的陆景渊究竟有几分自我的影子,又是否如他自己所说,只为一人而活?
第155章
数千里外,上京城郊。
辽阔的雪原之上,马蹄奔袭如同轰雷,众人中央,谢樽口衔骨哨,明亮的眸子注视着那只翱翔于天际的巨大矛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