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十多张桌子,平日里这个时间高文过来多多少少还能剩下两三张空位,但今日过来居然没了空桌,还是有个看着脸熟的人冲他招招手,让高文过来和自己拼桌。
“今天这什么情况?”
高文坐在桌旁,照例要了一壶酒,“往日这个时间没见有这么挤的啊。”
小酒馆里有驻场说书的人,一般是在午饭晚饭时间过后过来说上个把时辰,每天的说书时间是人最多的时候,但即使如此也不会挤得一张桌子都没有。
“今天听说水军码头那边来了不少人,还有好几艘大船,听说是从金陵过来的,不知道跑到这边来干嘛。”招呼他过来的那人道:“他们过来后抢了镇子中间几个好一点的酒楼,然后其他人就被赶到这边来了。”
“哦,只要不是北边的人就好。”高文装做不在意的样子随口应了一句,喝了一口酒。
“什么叫不是北边的人就好?”那人凑近了高文,神神秘秘地道:“听说他们是要来讨伐城里的朱指挥使的。”
“啊?为什么?”高文装惊讶。
但他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惊讶,虽然他勉强算是识字,对高层的争斗了解得也不多,但只就现在朱指挥使做出的这些事情来看,如果是在戏文或者评书里,那朱指挥使早就被绑进京里问斩了。
“听说城里前阵子在朱指挥使府那边打死打伤了好多人啊,听说上千,就是第一波过来讨伐朱指挥使的,结果被朱指挥使杀了回去,要说这朱指挥使也是真的厉害,一个王府就能挡住那么多人。”那人说道。
“没错,俺也听说了。”高文应和道。
上一次朱瑜在城南搞得动静太大,差不多整个长旗县都知道:像高文扮演的角色如果装着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那就太离谱了。
“所以第一次带过来的那些人没打过朱指挥使,现在皇上又派了更多的人过来,我看啊,我们在城外边还是好,如果在城里,那大军过境如匪徒过街,怕是没什么好东西能剩下了。”
他说的没错,大明古训兵匪一家不是白传了这么多年的,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一些知县不想把匪患上报的原因。
土匪来了抢点东西也便走了,而省城的官军带着人下来,不把当地地皮刮掉一层是肯定不会离开的。
那人摇摇头又对高文道:”这次怕朱指挥使是不成了,他一个人再厉害,和皇上抗衡还是不太行,所以这次城里怕是要遭个兵灾。兄弟你干脆这样,明后天赶紧进城,雇辆大车,把那些日常的东西多运出来些,然后接着小半月不用再进城了。”
“他们不是只来了几艘船?会这么快就开始?”高文问。
“架不住船大啊,兄弟你不知那一条船上能装多少人吗?”那人又往前凑了一下。”听说要大几千啊,那几艘船还不得装过来一万多人,不然他们能把这镇上的酒馆都给占去了?”
高文倒是不太以为然,他一直跟在赵二的身边,听他们聊天,耳濡目染,多多少少对水师的配置有些了解,知道来的船虽然大,但大概率是物资,人倒是真的不会来太多。
不过几船物资过来,再加上刚刚这人的话,让他觉得自己明天的确应该回去一趟,把这件事报给赵二了。
这边高文酒喝小一半,酒馆外一阵喧哗,而后涌进来一批人。
很快,酒馆老板跑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请了这批人坐到刚刚跑出去的人的桌子边,又叫了小二赶忙把桌子收拾好,开始招待新进来的人。
结果,虽然来的来人好像很多又嚣张,结果也才不过坐了五张桌子不满而已。
“金陵来的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让老子们让位,老子在江上划船的时候那些小白脸们还在炕上躺着吃奶呢!”还是刚刚领头的水军不忿地道。
“就是,说得没错,拿着鸡毛当令箭,生怕不知道自己是个跑腿的!”旁边一人附和道。
“嘘,小点声。”坐在另一边的一个人道:可惜他嘴里说着小点声,声音却大得仅次于带头的人,恨不能让整个酒馆的人都听得到:
“他们带来的东西可不能叫鸡毛,那是圣旨,真的圣旨!我告诉你,当时那送圣旨的人就是从我们帐子边上过去的,哎哟那圣旨捧在小公公的手上,金黄金黄的,活像一个金兜子。”
“什么金兜子,那是黄绢,只有圣旨能用……”又有一个人说道。
坐在一条过道之隔的高文酒喝了一半,听到圣旨二字,停了一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稍稍把头偏向了那一桌人。
“哎哎,你这么懂,你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同桌上有人问道。
“他懂个屁!”领头的一拍桌子,“我的舅舅就在指挥帐里任职,亲耳听到了圣旨里说了什么。”
“是吗是吗?说了什么?”一个人问。
“哎哎说说呗,是有啥事?是不是我们的指挥大人要高升了?”
“这里又不是什么重点地区,他一个港口水师的指挥,我等平民看着官大,可是在皇上眼里就是个屁,就算是要高升,也不值浪费一张圣旨。”坐在高文对面的人小声开口道。
“兄台说得是。”高文点点头,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支愣着耳朵听着那边桌上的人的谈话。
“你是不是傻,听说过无功不受禄没?”那边桌上领头的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现在什么也没干,升什么升?老子舅舅说了,圣旨上让他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和粮草,还有要与城里知府大人,准备着等水师大军开过来的时候一举消灭叛贼。”
军资与接下来的水师……一边的高文将关键词深深记在脑子里。
“我们这里哪有叛贼啊?”那桌上有人问。
“怎么没有,就是城里的朱指挥使啊,老子都听说了,上次来我们这边的那两千多人还记得不?在这呆了一天一夜,多嚣张,结果进城被朱指挥使杀得丢盔弃甲。死了一千多人,那个指挥从城里跑出来的时候我就在码头上,哎呀,那满身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