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死死握着身下仅由木板与凳子组成之床的床沿,因为吃饱了有了力气,又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手指头直接扣入了木头之中去,数根木刺扎入肉中,滴滴鲜血落到地上,阵阵疼痛传至身体。
可赵老八却正因为这一股子疼痛之感,反而更加捏的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安慰他心中激荡的情绪。
他又回忆起自己老家,黄田县赵家村。
他老叔的好酒贪杯,老婶的抠门,老两口疼到骨头里的孙儿。。。。。。
他妻子不算好看的面容,尤其难闻的口齿,硕大的脚盆,斤斤计较的性格,那怎么吃也吃不腻吃不饱的手擀面。。。。。。
他老母温柔的抚摸,总在纳鞋底的针线,总是拿去坐在门口晒太阳的竹凳,总与她儿媳妇斗嘴,总嫌弃吃得太多却每次都喂的鸡鸭,总寻觅好娃娃亲给她宝贝孙儿,总惦记村南面好姑娘的母亲。。。。。。
这些美好的记忆都不是他赵老八痛苦根由。
甚至说,如果做梦能回到那生活之中,叫赵老八现在去死都愿意。
那么,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
为什么没有随着母亲,妻子死去呢?
“老八!走!带着孩子走,我活不成了,你要带着孩子活下去!”这是记忆中来自妻子的声音,她是第一个被贼人杀害的人。
“小八,我两个大孙儿,你可一定要把他们看着长大,为娘,你就不要管了。”
“你走不走!不走?为娘现在就死给你看!快滚,记住喽!俺两个大孙儿要是没了一个,你来见为娘时,为娘也不要你!”这是记忆中一辈子没对自己说过重话的母亲。
“铁柱!我儿子死了,我这快六十的老骨头得去和他们拼命,你老叔我求你把我孙子,你侄儿带走。”一生骄傲的老叔朝他的侄儿磕了头。
“你婶婶我,一辈子了,就跟这么一个男人。”贪财的婶婶最后只有这么一句话,也走了。
这些记忆呈片段状一点一点浮现在赵老八脑海之中,有时候甚至并不连贯,非常细碎。
而且赵老八还能够确定,有的地方并不准确,很可能自己老婆,自己叔叔根本没有来得及说那些话,就死了。
可。。。。。。痛苦的感觉鲜活无比。
他愧疚,他懊丧,他追悔莫及。
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在主家是个真正善人的时候,在这个自己找回一些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做人的感觉时,在这个在孩儿们将要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
他内心深处的这些情感如同拦在土坝前的猛烈洪水。
而他这被自己命名为只要不去想就不存在的空虚土坝,毫无疑问已经被朱公子的各种举措悄然打开了数道口子。
他更加惶恐于自己该如何面对孩子们,又该如何面对怀里拥抱着的灵位。
他不敢出声。
他也无法出声。
连呜咽哽塞之音也被吞入腹中。
他无法睡下。
他也不敢睡下。
他害怕老母与妻儿托梦而来,更害怕哪个孩子,也是托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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