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雪已经下过好几场,坤栩宫广阔的庭院里有些角落已经结了冰,小宫女们走过时格外小心翼翼。
不一会,就听到有大宫女在打骂小宫女。
“你个小蹄子就知道躲懒,冰层这么厚,摔着了你我倒也罢了,若是不巧皇后娘娘路过此处,万一有个干系,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小宫女便嗫嚅着解释正要去取热水,心里却不满地嘀咕起来。
皇后娘娘入宫整三年了,可一次没往这边来过,现在更是双身子即将临盆,天寒地冻的,她哪里会冒这种险出来溜达?
再说了,坤栩宫又不是一个小宫殿,而是一个宫殿群,只比乾德宫那边的三大殿小一些。地方这么大,天气又越来越冷,她们这几个洒扫宫人哪里来得及让每一处都时时刻刻保持着干爽无冰的状态呢?
“罢了,如今人手略有不足,也不能全怪她们。左右娘娘鲜少出来走动,咱们跟在娘娘身边的多留点心就好了。”
小宫女朝绿芍投去感激的一瞥,对先前说话的绿桃更是暗暗撇嘴。
从前皇后娘娘得势时倒是倚重绿桃,可近几个月来,皇后威风不再,林姑姑又走了,性情稳重的绿芍就渐渐成了娘娘跟前的第一人。其实,别说是皇后娘娘,就是她们底下的小丫头都更喜欢不爱打骂作践人的绿芍呢。
如今谁不知道,后宫里说话份量最重的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和太后最喜欢的儿媳安王妃!
自从二公主薨逝后,陛下就鲜少踏足后宫,更不管宫权旁落一事。
自从安王妃掌权以来,虽然不曾明着克扣各宫的份例和人手,却拿着仁孝皇后拟的那份宫规当免死金牌,转头就跟太后禀报说各宫闲散人手太多,不符合祖制,人闲了就容易生是非。
仁孝皇后是开国皇帝的元后,当时百废待兴,宫里也不可能大兴土木、广招美婢,各项规定都是走的务实简朴的路线。如今都过了好几十年,随着宫里的妃嫔、皇子皇孙不断增加,当然只有添人的份。
即便当今陛下的后宫还不算很大,人丁也不兴旺,但宫里的宫人太监数量并没有做太大削减。久而久之,
众人也都对各宫人员超额这个事实视若无睹了,只当是潜规则。
众妃嫔万万想不到,安王妃竟捏着这条旧例对她们开刀,还哄得太后答应,放了一批年纪大还不愿出宫的宫女,又拨了一批人充到针工局、浣衣局这样活计繁重的司局去。
妃嫔们委屈得想哭,品级高的也就算了,只裁减了几个杂役宫人,可等级低的再一减,也没剩几个人手能使唤了。
她们还不能去太后跟前哭诉,只能迂回地找皇后、曾经管过宫的贤妃去倒苦水,只是收效甚微。
妃嫔们一筹莫展,只得捎信回娘家哀求父兄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于是,外朝突然多了一些御史上疏,无外乎是指责安王妃不在其位、却谋其政,不仅蛊惑太后,谋得宫权,公然插手后宫诸事,还克扣后妃的份例用度,害得不少小妃嫔挨饿受冻病倒,云云。
看这批奏折时,霍衍之还兴致勃勃地按上疏人的派系、背景分了许多类别,好不容易发现几个跟妃嫔娘家无甚挂碍的,还特意记下那些人的名字,留待以后有合适时机再启用。
可表面上,他却将上疏的人全都骂了一通,每一封奏折上批阅的话语都不重样。
霍衍之照样拿祖制说事,一时骂这个人数典忘祖;一时骂那个人奢侈无度,甚至还反过来指责他们各自修身齐家方面的黑点;一时又说今年国中四处受灾,你们不好好想着怎么治理反而就盯着朕后宫那点事,还要不要脸啦。诸如此类
总之,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他要支持由安王妃主张发起、太后力挺的这场后宫整风活动。
而且,他并不是因为愚孝才这么做的,他是为了以身作则,让百官都学习他和后妃们勤俭朴素的生活态度,上行下效,将钱都花到刀刃上,避免无谓的攀比和奢华。
当然,皇帝虽然也主动减了些用度,可保卫工作方面的人手却是不可能削减的。
王京经历了无数轮的筛选和考验,终于成为了皇帝亲卫中的一员,却也从此告别了那身精神派头的侍卫服。
得知自己新岗位的具体职责时,他内心五味杂陈。
早知要天天倒夜班,还要穿得跟个乌鸦似的听墙角,碰上下雪天还要穿得跟个送葬人死得,他还不如跟袁承泰一起去大营呢。否则,这会儿他也能一起北上去打狄人了。
要是运气好一点的话,没准还能分到他们都十分敬仰的那位宋小将军麾下呢!
不过,就他这个小身板,恐怕熬不过北疆的冬天,也就这刺探情报的工作适合他。
王京心里摇头叹气,下意识缩了缩头,整个人都匍匐在墙头一动不动,耳朵却机灵地从下头和隔壁传来的各种动静里辨别人声。
在一大堆鸡毛蒜皮的日常对话中,他终于听到了有价值的信息。
“都准备妥当了吧?”
“东西备好了,这几天就可以动手。”
“你可得小心点,别又走漏了风声,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
“上回的事若不是我,主子哪里能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没能一举扳倒淑妃……说起来,那丫头也是命大,现在还……”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回去吧,一会要惹人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