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老朽医术不精,你们怎么不去请太医?要不是看在诊金的份上,老夫还不想跑这么大老远地来给个下人看病呢!”
这话是老大夫出门时一个人嘀咕的,绛雪自然听不到,止薇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还是她出去溜达时听一棵桂树说的。
止薇跟谁都没提起过这话,倒不是觉得自己有重要到被人冒犯了就必须告状、然后等什么人给自己撑腰、惩罚那个看不起人的老郎中。
她只是怕绛雪听了那话真去打小报告给她请太医,那就太打眼了。
止薇也不觉得老大夫面上关切、私底下轻蔑的两面派作风如何令她不齿,只是隐约有些不忿罢了。
像他那样有点名气的民间郎中,不还是布衣一个?居然还挑拣起病人的身份是否高贵来了,倒也真是稀奇!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绛雪竟主动把那大夫给“辞退”了。
原因也很简单,止薇的风寒一直没完全好,前面虽然退烧了,可没几天一不小心又开始低烧,病情反反复复的,根本无从调理起。这种情况,病人遭罪,照顾的人也心累。
就在这时,小玲突然献上一味治风寒的民间偏方,试过之后居然挺有效。
欢喜之余,绛雪不由得开始质疑那个郎中的水平,干脆换成另一家医馆的坐堂郎中,配合着那偏方一起用,算是防治相结合。
看着止薇脸色慢慢好转,绛雪对小玲好感度就更高了。刚好跟着过来的三个宫女里面,有一个人不幸也染上风寒,被挪出去河山居了,没法干活,小玲就补上了这个缺。
止薇虽然有点狐疑,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再加上,小玲住进河山居以来也安守本分,干活比从前更加勤快利落,说话做事也显得有分寸了许多,和绛雪等人都处得不错,也不总是一味的奉承巴结讨好,不像是别有所求的样子,止薇便渐渐放下了防心。
小玲大大松了口气,却丝毫不敢懈怠。
提点她的人说了,她想要做到的事,一定得先获得止薇的信任,现在才是趁热打铁的时候!
于是,宋小将军来到传说中的皇家别院时,小玲正照着既定计划在绛雪面前进行第二阶段的讨好卖乖。
当然,说辞是她见识短浅,举止粗俗,很羡慕宫里头出来的姑娘们谈吐文雅、知书达理,想要跟她们多多亲近,学些东西,云云。
绛雪也教了小玲一些简单的礼仪,尤其是接待客人这一块。
正好有人上门,小玲就被她带着过去“实习”了。
宋止戈当然早就知道双胞胎妹妹在宫里当差,更将“卖身”原因记得清清楚楚,全因他当时生病了家里没钱医治,九岁大的妹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他寒窗十年考科举,年纪小小到京城参加春闱,而不是像他老师建议的那样,先外出游历几年再去考试会比较稳妥。
他想要高中,想要做官,却不是为了自己。
一是为了为爹娘光耀门楣,二则是为了早日帮妹妹脱离终日伺候人的命运。即便不行,见上一面、打听个消息总是可以的。
只可惜,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半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想不到春天里会遭到那场横祸,那之后无缘金殿的他更想不到,今时今日的他居然摇身变成了个武将!
更令他难以理解的是,皇帝见他坚辞厚赏,居然主动提及小妹,并恩准他们兄妹二人相见。
宋止戈站在别院门口,心中闪过种种猜测,额上冷汗涔涔,竟比得知自己毁容之时更觉惊悚恐惧!
“小妹该不会被陛下金屋藏娇在这儿了吧?”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回京后听萧煌说的朝廷上的大小新鲜事,可除了陛下于八月初喜得麟儿,最多再添上陛下近来喜爱出宫游玩、在别院小憩这一条,其他的都是朝堂之事了。
比如说,江南水利工事的巨额预算引发争执,清平侯等勋贵纷纷慷慨解囊、为朝廷分忧,户部尚书大丢面子。
又比如说,信王在陕甘二省擅自杀了几个贪官,朝中不少人弹劾,以至于信王躲在城外半个月没敢回王府,但陛下还是力保他重回朝堂。
再比如说,南越新总督的人选,山蛮领地今后的管理方案,军队编制……
宋止戈暗道:“应该是我想多了吧?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可陛下看起来是个年轻有为的帝王,也有大魄力。这样的人怎会轻易被美色所惑,还干出这种弄把人藏在别院里的蠢事呢?宫里头又不缺那一间屋子……”
被绛雪等人引进去时,宋止戈以淡定中隐含焦虑的目光快速打量着别院里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人。
他很快意识到,绛雪是宫里头出来,因为,宫女们似乎都有一种独特的走路方法。
宋止戈想:“或许是小妹和这姑娘是一起被拨过来当差的,不是说陛下经常出宫嘛,这也是为了方便伺候陛下起居……”
然后,他被带到了河山居的院门口,看到了个歪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年轻女子,面容略有些苍白憔悴,五官却和娘亲格外相似。
宋止戈看看站在止薇身旁的两个下人打扮的姑娘,再看看止薇身上的衣料。
他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