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睁开一只眼,只见许非烟好好地坐在对面,一双眼瞧好戏般看着自己。
许非烟算是发现了,徐弘就是在有意挑衅。
怎么着,想被黎国女将军打死了回去好判你个以身殉国?美死你!
看来,话是不能好好说了,许非烟决定简单粗暴一些。
两人对视片刻,许非烟忽而一笑,直直看进他眼底,紧接着便没有感情地背诵道:“徐弘,字远道,祁元祐十三年进士及第,师从文渊阁大学士……慕相府李家小姐,因两家政见不和,踌躇多年不敢求娶……”
徐弘听着,起初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些寻常易得的信息,可听着听着,头上就开始冒冷汗,面部表情逐渐僵硬,最后竟全身大汗淋漓。
许非烟后面所说的这些,虽是些风流趣谈、边角野闻,却无一例外件件属实。这就非常令人毛骨悚然了。
徐弘不禁怀疑,这黎国女将军在大祁有极深而广的消息网,而且,其消息网甚至不输大祁本国皇室。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又想到,方才对方问起宁安公主与他父母之事,莫非……不是因为羡慕嫉妒,而是在威胁暗示什么?
可怕!须得即刻传消息回国!
许非烟见徐弘被自己深深震慑住,效果十分理想,接着手往桌上一拍,起身逼近他,进一步威胁道:“几日后便是我大黎秋日围猎,徐大人您就不必去了吧。本将军近日本就心情不佳,可莫要到时再见了徐大人您,心情更为烦躁。不然,本将军一不小心失手射错了人,或是与手下密探下错了指令,后果,徐大人承担不起。”说着,对着他的脖子,比了个斩杀的姿势。
徐弘大力咽了咽口水。
容修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场景——
他大黎悍将身似狂匪,正对着祁国使节进行死亡威胁,而祁国使节抵死强撑,被逼缩在椅子里,可怜弱小又无助。
容修站在门口轻咳了几声,示意他来了。
许非烟如今已对他的声音十分熟悉,一听见,就后背绷直,继而挑起徐弘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喊外援?”
徐弘仍只是紧张地咽口水。
容修看不过去,出声道:“将军克制。”
他接到祁国使节名帖,说镇远将军上门寻衅,只道许非烟是为了御书房中祁国交通北境一事。
镇远将军在边关与北境有过数次鏖战,好几次险些回不来,情绪激动些也属正常,容修十分能够理解,于是此时只是劝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徐大人来我大黎,本是为了贺父皇寿诞,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徐弘听着这话觉得别扭,怎么感觉不像是在帮他?这女将军虽说没动手打人,但也野蛮如斯,黎国太子你难道一点都不为所动?
许非烟看着徐弘,眼中沉了沉。
容修既然到了,他这般聪明的人,有些话就不好再说了。
她拽起徐弘的衣领,嘴里咬牙威胁道:“本将军希望,下次见到徐大人,便是在本将军与太子殿下的大婚喜宴上。其余时候,本将军不希望看到徐大人在眼前蹦跶,否则,本将军将难以保证徐大人的安危。本将军的话,徐大人可听清了?”
徐弘没有点头,看了看许非烟,又用余光瞟了瞟一旁的容修,吃定对方不能当场打死自己,拒不屈服。
许非烟当真不知该夸他有气节,还是该骂他没眼色,气笑了。
“本将军的话,徐大人可听清了?”她又问了一遍。
徐弘的眼神又要往容修飘去。
许非烟察觉,当即压低了嗓音,怒气冲冲道:“请殿下回避。”
容修微微一怔,眼神在她身上落了片刻,不说话,脚下自是往一旁去,让出空间。
徐弘眼中绝望又愤恨,想你容修堂堂一国储君,竟被一介武夫呼来喝去,什么出息!竖子,配不上我大祁公主!
许非烟捏起徐弘的下颌,逼他看着自己,眼中凶光乍现,冰冷无情。
她的话并不作假。此时正值北部大军压境,黎国又心存疑虑,祁国事态可谓危急。若是徐弘当真在秋猎上被容律栽赃行刺太子,祁、黎两国的和平将顷刻土崩瓦解,到时北部大军顺势而下,南方必定是一场浩劫,诸国将不复存在。
所以,与其让徐弘到秋猎上送死,拉下整个南方陪葬,她宁愿此时便赐他一死,然后回去向父皇领罪。
徐弘瑟缩了一下,这女将军眼中杀气腾腾,太子又已退避一旁,俨然一副默许模样。他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儿……
罢,也罢!他堂堂祁国臣子,奉皇命出使他国,代表的,岂是自己一人?
他此刻,站在黎国的土地上,便是代表着大祁!镇远将军这般,分明是要折辱他大祁!既然如此,他徐弘生来终是一死,死国可乎!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引吭高呼,吟得慷慨悲壮、壮烈激昂,又猛地一顿,紧接着拔高声量,掷地有声道,“徐某不去便是!”
许非烟连刀都准备好了,陡然听到他后半句,险些掉在地上。
徐弘脸上一派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