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后,严先生道:“你说的是,我们起码……没有病痛折磨,不该轻易放弃,王老,要不咱们……”
“呵,没有病痛折磨,但我们经受的穷困,他杨少爷可是从生下来就没体会过。”王老讥讽道,“生存与生活,对有些人来说是同等重要的。”
“王老,咱们年岁都不小了,你想想看,还有多少年好活,这不长的余生,不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吗?”有人也劝道。
王老瞥了那人一眼:“你说的好听,可我还没到那个境界,我的人生尚在解决温饱的程度,没工夫去想有没有意义。”
严先生想再反驳,但对方毕竟比自己年岁大些,他不好太不知礼,静默想了想,干脆看向身后众人:“你们呢,如何决定?”
那些人议论纷纷,过了会儿,有人伸头朝杨连祁问:“你这儿既然在招募,可会要我们?”
杨连祁连忙拱手:“当然,求之不得。”
“可是这行现在怕是赚不到钱了,你能要我们多久?”
“诸位放心,内人方才已说过,无论有多困难,我们绝不会放弃,只要诸位想留,可一直呆在杨家,杨家还有些家底,诸位工钱一定是不会缺的。”
不少人听此番话动了心,他们本来就走投无路,杨家肯收留,且还可以继续从事此行手艺,这算是柳暗花明了。
但也有些人不为所动,他们或道自己不属于杨派,不愿进来窃取杨派技艺,也不想将本派与人分享,而也有一部分就是不看好,认为杨家做不了多久,此时离开尚能落个有骨气的好名声,到过些时日再被杨家辞退出来,那便大大失了颜面。
再有的,便是对此行完全心灰意冷了。
王老便是如此,他朝众人望了望,哀道:“连陈派都关门了,就算杨家重新开始又能怎样,还能指望半路回归的羸弱少爷力挽狂澜重整此行吗?”
他心内悲切,一时顾不上给杨连祁留面子,杨连祁不生气,只耐心道:“前辈,我自然没本事力挽狂澜,可……我能保证,诸位在杨家,不会再流离失所,也能够好好继续这行手艺。”
王老嗤笑:“可我要的不只是如此。”
“前辈您尽管开条件。”
王老转身:“你给不了。”
他穿过人群,形单影只的往前走去,一行人自动给他让了道,有人想伸手拉他一把,但想一想,还是收回了手。
他走了一会儿,有几个人才走出来,跟他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大多数留了下来。
严先生看着王老背影即将消失在视线,忍不住喊道:“我在潍远县等着与您重聚。”
那背影没有回头,只是抬臂摇了摇。
王老与跟随而来的几人,回去拿上了包袱行当,当天就往县城外走。
才至城门,见李大人等在那里。
李牧延见到他们微微一怔,没记错的话,打算离开的不是有很多人吗?
既然人不多,这是好事。
他迎上来人,先自诩后辈行了一礼,再劝其留下。
王老性子执拗,若是肯留,方才在杨家就不会走了,李牧延苦口婆心还是没能将他们留住,也只得黯然让路。
王老想要走得果断,可是出了城门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这回头一瞥,倒看见了城门附近上空飞了只纸鸢,那是一只软翅纸鸢,重叠三层翅膀,各层色彩皆不同,简单描绘的祥云图纹,却有层峦叠嶂之感,当中一个葫芦样式,勾画了藤蔓环绕,藤蔓上还有绘制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马上就要飞走。
身后有人惊叹:“好精妙的画工。”
王老点头:“不想竟还能见到这般精致的唐派纸鸢,得,齐了,没遗憾啦,走吧。”他转过身,笑起来,“我跟你们说,咱们出去后肯定能发大财,你瞧,临走时还能看到葫芦,这说明我们都会有福啊。”
“如此,那就借您吉言了。”几人附和着,一步一步往城门外走去。
李牧延负手看着他们的身影,终究是无奈转身。
也许叫他们离开的,不一定是生活,还有信念的崩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