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与贺郎出殡的时候,在潍远县又生了一些事。
两方没有亲属,为莫离处理后事的是戏园子里戏子与伙计们,而为贺郎买棺下葬的是他昔日相识的一些江湖中人,原先下葬处准备挨在一起的,这是城外一片坟岗,附近大多数普通人都葬在此,没有风水先生看一看方位,也没有管事的人来划一划区域,哪有空就能埋哪儿。
可送葬途中,那些江湖人听了些闲言碎语,心中不快,与戏子们起了冲突,行至坟岗后赌气各占一边,一选最东一选最西,两个坟冢中间隔着不知历经了几朝几代的黄土白骨。
过了几天,坟冢上有人放了黄花。
孟寻哀声叹气:“我们当时应该帮一帮他们。”
身边人沉默不语。
他又道:“跟他们比起来,有些人所惧怕的,所认为的沟壑,又算得了什么?”
他快步向前走去。
身后二人走得缓慢,经过那竹海,走过那一片芦苇丛。
岳澜轻轻牵起旁边人的手,不管那人是否要挣脱,他都牢牢抓住她,一步一步走。
进了城门,天已昏黄。
城内有人汇聚,挡住了他们去路,来人大多数面熟,正是这些纸鸢艺人们,他们面带喜色,齐齐站到岳澜的面前。
”岳公子,我们特来迎你,官府公函已出,往后你是此行牵头人,我等唯你马首是瞻!”
岳澜连忙道:“诸位客气,岳某阅历尚浅本不胜此任,承蒙各位厚爱。”
“我们推举牵头人不看年岁,只看对此行有贡献者,岳公子不必自谦,当年穆荣被推举为牵头人的时候,也是十分年轻的……”一为首老者道。
“哎,这时候说那个丧门星做什么,当初若不是他,我们至于到这个田地吗?”那老者还没说完,被身边人打断。
他住了嘴,再看着岳澜笑道:“是了是了,今天是大喜日子,不提往事,岳公子,我们在前方酒楼设宴共庆,您是一定要赏脸的。”
他们向两边退,为他留了一条道路。
岳澜往人群里走了一步,手上忽落了空。
那被牵着的人,还是挣脱了。
他怅然回首。
看骆长清向他浅笑:“你去吧。”
他正要说话,但听那老者又道:“骆掌柜怎么不动?你是岳公子的师父,自是一并去啊。”
骆长清向众人一笑:“青出于蓝,我对他放心,我就不去了,店中还有些事情,往后澜儿带领大家,若有什么欠妥之处,还请海涵。”
众人继续劝着,也有人趁机玩笑:“岳公子稳妥,要我看啊,骆掌柜现在唯一要费心的,是为他寻一佳人相配才是。”
她默不做声,低头笑了笑。
另有人道:“这用不着费心,骆掌柜不肯去虽然可惜,但也不好为难,岳公子,走走走,我认识好些大家闺秀,听我慢慢跟你介绍……”
人群渐拥岳澜往前而去,他想再拉住骆长清的手,却还没来得及触碰。
盛宴热闹,他未料常大人和李大人都在,觥筹交错之间,看得出这些人是真心欢喜的,也是真心把岳澜当作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极了这期许再一次破灭。
宴席时间不短,等岳澜回到长清斋的时候,天色已晚。
厅堂没有人,门半掩,有一盏灯留着。
院子里也没人,一架梯子竖在屋檐下。
他抬起头,会心一笑。
六渡街的夜晚总是流光溢彩,若浮动的缎带,这时候莲叶田田,枫叶还未红。
从长清斋的屋顶上往四处看,夜色不似以往平和。
如今有很多纸鸢艺人安家在此,整条街比以前热闹些,有些店家还没打烊。
他悄然坐在女子身边,歪头看她。
女子向他凑近一些,须臾后又退回:“你没有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