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爷诚然令人惋惜,他能死里逃生我也很欣喜,陈升鸿救了杨少爷,你该感激他没错,但为什么要我也得感激他,他坏不坏,于你,于我看来,是不同的,你换个位置想一想,比如说,你讨厌的那个杨连喜,他其实对他母亲很好的,他是个十足的大孝子,那么,你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不再讨厌他了?”
沈芊芊怔了怔:“我……当然还讨厌,他们母子两人对彼此再好,也是沆瀣一气。”
这话说完,她也自知这要求的确强人所难了,脸上红了一阵儿,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为难你了。”
而后落寞往回走。
骆长清心中不悦,也不多留她,两人加快了往县衙去的步伐。
县衙公堂十分冷清,只看见李牧延一人,不在堂上坐,在下面来回的踱着步,见到他们,一双冷眼扫来,叫刚要踏进门槛的人脚步不由顿住。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只怕免不得一番训斥。
好在李大人盯了他们片刻,并未问为何迟来,只是道:“还不进来,要身上的雪再多一些吗,不嫌冷?”
他们的伞已经丢了,肩上和发上都是细细的雪片。
两人松了口气,刚走进大堂,骆长清想起一事来,拉过陆陵:“我到了,你去看大夫。”
大堂里人虽然少,但烧着碳火,还算暖和,骆长清的身子在这儿应当能撑得住,但陆陵还是犹豫了片刻,没有动。
李牧延听此话奇怪,亦朝他看过来,但见他手上的伤,脸色立时变了:“你们遇到歹人了,在哪里?”
“不算歹人,无妨。”
两人向他简述了方才所遇之事,喝醉之人无心之过,李牧延也不能这样就去拿人,然而陆陵因为他的传唤而受伤,他又觉自己脱不开关系,踌躇一下,也道,“你还是去看大夫吧,本官差一人陪你去,不必推辞。”
陆陵仍不动,李牧延自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一番,心下已明了,哼了一声:“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若人在本官这公堂上还不安全,那潍远县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陆陵听此话,想想自己也的确多心了,这儿是县衙又不是土匪窝,他师父是受害人又不是犯人,确实没什么不安全的。
唯担心她的伤势,嘱托了一番不可拉扯不可推壤之类的,才跟随一衙役离去。
李牧延的脸色微冷,看看骆长清,犹记这人衣襟上的墨点,心道你让我拉扯我也不会拉。
公堂上须臾安静,李牧延请茶让座,却不问案情始末,详情那胡阿素都已经交代,他望了眼帘子,不着痕迹地一叹,又回头向她施了礼,道:“骆姑娘,本官请你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又有人请求她?
骆长清原本还因为他的施礼而不安,现下却忘记了回礼,反问:“大人何意?”
“陈升鸿按律当处流刑三年,而若姑娘能放弃指证,他便可脱此罪从轻处罚,与那共犯徐燕来一样,入狱三十日,我希望姑娘能放弃。”他不打哑谜,直截了当道明了意图。
说罢盯着面前人看,却觉这人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大。
骆长清眼中怒色强甚,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她甩了一下衣袖,而肩上骤然的痛楚又让她不得已停下动作。
此时,帘子后的陈升鸿也不由震住,任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李大人会为他求情。
而见骆长清勉强站起了身:“大人也是这般请求?”
“也?”李牧延没明白。
“因为什么,莫不是也因他救了杨少爷?”
李牧延略一沉思:“这是一个方面。”
“所以,杨少爷是人,我不是,他对杨少爷的恩,要我来报?”骆长清定定神,方才的怒已慢慢消减,但她要坚持的东西不能妥协。
一个人如此也就罢了,两个人都如此,未免让人心寒,非是她得理不饶人,她也懂每个人都有要护的人,正因为懂,她知晓自己那三个徒弟都一心为她鸣不平,即便她能把此事作罢,他们几个也不会甘心。
他们对她真心实意的关切,怎么会同意忍气吞声呢?
她不是一定要惩治陈升鸿,但绝不想去做个老好人,拂了真正关心她的人一片心意。
李牧延看着她,理了理衣冠,方继续道:“我方才说,杨少爷那件事只是一方面,我不忍陈升鸿受刑,另有缘由。”
“愿闻其详。”骆长清垂下眉眼,她委实不想听那番人无完人,浪子回头金不换之类的大义言词,可人已经在这儿了,不听也没办法。
李牧延欲言又止,朝帘子后面又看了一眼,向她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