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不知怎的又回过头来,一把将纸鸢夺了回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番:“我早就说过,就是他们这种不尊重传统手艺,乱七八糟地改,我们老祖宗的心血才会越来越不成样子,不伦不类的东西,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当宝贝一样,先人若看见,怕是难以瞑目了。”
一通话说完,纸鸢也踩碎了,他狠瞪伙计一眼,再度拂袖而走。
被训斥的伙计摸不着头脑,不做就不做,发什么火啊?
陈升鸿不但要发火,这火气直到回了陈家巷,还是没消下去。
怒气冲冲进了鸿渊坊的大门,他脚步又停。
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贯守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小学徒哪儿去了?
他板着脸站在门外,也不进去,就直勾勾盯着门边,盯着往日那小学徒站立的位置。
一直盯了半个时辰,小学徒姗姗来迟,见到他,骇然一惊:“大掌柜,您怎么一直在这儿站着啊?”
“我替你干会儿活啊。”他嘲讽道。
那小学徒偏没发现他压制住的怒气,拍着腿道:“大掌柜,这儿不用守了,这几日压根就没生意,大家都去长清斋了,店里好几日都没开张,要我看啊……”
“你明天不用过来了!”小学徒话未说完,忽而被打断。
他愣了半晌,看着他们掌柜愤然往里走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赶走了。
连句缘由都不说,简直莫名其妙!
他也生了一肚子气:“不来……就不来,我去长清斋学去,那长清斋的掌柜,脾气看上去就很好,还是个美丽姑娘呢……”
小声嘀咕着,里面的人却仿佛听到了,猛然丢出一个茶壶,噼里啪啦砸在他的面前,惊得他往后跳了几步。
扔了茶壶的陈升鸿坐在桌前,怒气还未消,重重拍了几下桌子:“来人!”
一屋子人立马齐齐聚过来,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但听他喊:“都给我退下!”
众人呆立,用关切傻子的眼神偷偷看了他几眼,没人敢多问,纷纷默然退下。
后厅里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这儿背光,虽然还未天黑,屋内已昏暗。
他在昏暗中,失去光亮的照拂,生了某些心思。
一贯庇护他的父母官县令大人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与他打交道了,大抵还在思索着怎样向那骆长清说媒提亲?
一贯私交甚好的杨家少爷不肯为他做一点点违心事,他妻子跟骆长清关系好,他会不会也想跟她和解?
一贯只在他鸿渊坊做买卖的好些客户,因李老板的介绍转去了长清斋,往后会不会有更多的客户从这儿流失过去?
甚至,一贯把在鸿渊坊当学徒看做是行内引以为傲的下人,居然能说走就走毫不惋惜!
他心里陡然明白,尽管他手里攥着那人的婚书,叫县令提亲无望,可若是已经生出了好感,不会因此消除,尽管他对杨少爷夫妻多有帮助,可也没法叫杨连祁改变心意去为难那人,尽管他能将陈派纸鸢传统的手艺做到极致,也吸引不了那些爱好新奇的人们的目光。
“不能这样下去!”他紧紧按着桌子,这心思一旦丛生,就再挥之不去。
有一个人,不是说过,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去找她吗?
茶楼二楼包厢,无人叨扰。
陈升鸿关上了临街的窗户,望着手中清茶,对来人开门见山道:“阿素姑娘,你既是山匪,想必绑人这回事儿,是轻车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