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鸿听了,忽然不大痛快:“病秧子,你那个堂兄把整个潍远县的竹材生意搅和的乌烟瘴气,也不见你说几句,而我什么都没做呢,你今天倒是一直在教训我,心也太偏了吧?”
杨连祁裹紧了外衣,轻声回道:“那是因为陈兄会听我这病秧子的话啊。”
“那我说你几句,你会听吗?”
他站住脚:“陈兄有何赐教?”
“你当真要你杨家家业落入外人之手?”
他沉默了片刻,笑道:“都是杨家人,如何算是落到外人之手?”
对方只好翻了个白眼:“你看,你要我听你的,但我的话,你就不听,那……杨兄走好吧,不送。”他说完,敷衍地拱了拱手,转身进屋了。
杨连祁暗暗摇了摇头,慢慢往回走。
病弱之身,命不久矣,何必还要争什么?
他迎着风,回到了雅香阁。
出乎意料的,沈芊芊居然在院门等他。
见他完好无损,沈芊芊松口气,跟着他一并走进,不住打量着他。
他被打量的不自在:“夫……沈小姐,你有何事?”
“我是怕你有事,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沈芊芊道。
“还好。”
“那便好,你可千万不要再像昨天那样,不然我会吓死的。”沈芊芊抚着心口,“我与你纵然没有情分,却觉生命实在可贵,便是我不怕做个未亡人,也并不希望看到你才这般年岁就没了,你还是好好照看自己吧,以后再出门,尽量不要一个人出去,若是……下人们不陪同,你找我,我会陪你出去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豪气冲云霄。
杨连祁的呼吸陡然一滞,默默看她,被那“未亡人”三个字刺到了。
他大可以一了浮生去,可是这儿还有个人呢,一个他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妻子,这个人往后要怎么办呢?
他陷入这样的谜题中,不得不深思。
后来大半个月的时间,他没有再出门,沈芊芊正好不用陪同。
直到重阳节,辞青之日。
不只是他们,潍远县大半的百姓都出门了。
他们簇拥在城外,面前是曲水流觞,身后是竹海起涛。
妇人孩童头上红色茱萸星星点点点缀着一片秋高气爽,书生公子扇下香囊里菊香阵阵弥漫着来往的人声鼎沸。
纸鸢一艺被朝廷打压这么多年,尽管眼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民间关于放纸鸢的活动已经少之又少,潍远县是个特例,县令李大人支持纸鸢艺人,每年重阳节都会举办千鸢竞会,邀请县内外的纸鸢作坊都来参与竞技,并对前来观望的百姓们提供免费的茶点与小玩意儿作为礼品。
百姓们乐得参与,茶点礼品由潍远县各商人富贾出钱提供,谁家钱出得多,便会在礼品的盒子拓印上这家的店名,自是有助于生意的宣扬,商贾们对于这种活动一贯是趋之若鹜,争先恐后。
而纸鸢作坊为了增加名望,自然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以前有的在一个月前就已开始着手准备,从设计选材到制作都极其用心,为的是能够在竞会上大放异彩。
只是最近这两年,大家的兴趣不如以前。
因几乎每一年,那礼盒上拓印的都是杨家竹材,竞会的第一名都是陈家鸿渊坊。
论有钱,正儿八经做生意的比不过杨家这走歪门邪道的。
论比赛,陈升鸿说的没错,附近的纸鸢坊里艺人,几乎都师出自鸿渊坊。
青出于蓝没那么简单,何况青出于蓝的也不见得会在这种场合当真要赢了老东家,毕竟在生意没做到陈家这么大的时候,面子还是要顾的。
因此,这两年其他出钱的和参赛的都懒得认真了,出钱的只要钱到了就行,反正结果都一样,而参赛者的纸鸢几乎都是随便做一做,反正也赢不了鸿渊坊。
如此,长清斋便注定垫不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