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寻道:“当地人说,以前除去王府中人时常过来,还有一位刘先生,这人肃穆又清雅,言谈举止若有仙人之姿,我想,世间除了咱们的义父,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岳澜笑道:“义父总不会跟当地百姓讲起这些事情。”
“是啊,可是这位刘先生很特别,他每年为那墓中人送一束黄花,当地人就问他与这人什么关系,他答,那是一个替人枉死的孩子,他心疼,这话在别人听来没什么意思,在我听来可就大有意味了。”
岳澜叹道:“是,以前每一年,义父都要我亲自去采一束黄花。”
“可不是么,还不允许我们帮忙。”孟寻回道,“墓中是替你枉死的孩子,他的命换来了你的命,我突然想起来,义父以前跟我们说,皇权贵胄不若烟水人家,我想,义父应是希望你就在寻常人家,不要卷入朝堂之中,这是对你的保护,大师哥,如果你愿意,你永远是我的大师哥,我倒不希望改口称什么王爷。”
岳澜一手搭在他肩,重重点头:“你放心。”
他按按他的胳膊,又蹙眉:“可……就怕你避免不了。”
说到此,岳澜也想起方才的话:“你说我今日不能进去。”
孟寻正色:“是,那欢喜坊在三公子被斩首后,就迅速落败,死了许多人,你可猜得出是什么原因?”
岳澜想了一想:“无人管理是一方面,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可能败得这么快,是有人助了力?”
“是。”孟寻道,“因为欢喜坊……不但有百姓,还有些特别的人。”
岳澜忽然记起,当初安郡王对他说,那三弟有帮凶,暗中培养的杀手,什么使飞镖的江湖流寇……
莫非都隐藏在此处吗?
他猜对了一半。
孟寻继续道:“三公子一死,欢喜坊群龙无首,听说安郡王为了以绝后患,枉杀了许多无辜百姓,好好的村子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再也不复繁盛。”
岳澜暗暗攥紧手。
幸好,他没长在帝王家。
“可是,我细细想来,却觉得安郡王的事情没做完。”孟寻道,“三公子对这个村子情有独钟,是因为这儿埋着他们的四弟,足可见他对四弟是有心的,而当他们得知那四弟没死,又该是怎样的情况呢?安郡王与三公子,是站在四弟这边,还是在当今天子那边?”
岳澜惊异看他,这个小师弟一直大大咧咧,看上去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可他能从只言片语中找出这些蛛丝马迹来,还都说对了。
他其实心细如尘,而且知晓这些心思该用在什么地方。
孟寻笑看他:“大师哥,你别这样看我,其实我也不全靠猜测,以前义父偶尔与你说的话,我记得一二。”他对着他道,“再结合这所见所闻,就明白的差不多了,我想,当初三公子想找你,安郡王不同意,适才使得兄弟相残,而后安郡王胜,可是……”
他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才继续道:“你与安郡王误打误撞的碰面了,并且安郡王对你印象很好,他又何尝没有野心,想要师出有名就得找你,要不然,后来也不至于总跟着你吧?”
岳澜再点头:“你说的都对。”
“本来安郡王是想哄着你回来,但你不吃这一套,他急了,封潍远县的纸鸢坊,逼你上京师来,上一次你没来,这次正好,太妃与皇上无意间齐齐助力。”
“没错,但我今日即便来,他也掀不起风浪。”
“不。”孟寻摇头,“你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他当日屠欢喜坊百姓的狠戾,可我瞧见了那儿的民不聊生,我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他赶尽杀绝你以为只是为了铲除三公子余党?三公子左不过是想找回你,杀他一个还不够,犯得着叫几乎一整个村子为他殉葬吗?
因为那村子,还藏着他早有逆反之心的证据,那欢喜坊里卧虎藏龙,可并非都是三公子的人,还有他安郡王的暗卫,他早有谋反之心,被三公子察觉,一直以来,三公子的人在明,他的人在暗,那看似平静的欢喜坊两方保持微妙平衡,直到你没死的消息传出,这平衡被破坏,三公子要找你,毕竟你当初是储君,他此时与皇上站在一边,借力铲除了三公子。
可皇上也不是吃素的,皇上虽然不知他的谋划,但也留着心眼,一直架空他在朝权利,他越发不甘,彼时三公子刚死,欢喜坊还没被屠,他自恃隐藏的暗卫再无人压制,欲暗中调遣,不想三公子还留有人在此,他的计划被泄露,无奈只能迅速销毁证据,也不知三公子究竟有多少人留存,他只能连带着自己的人也一并杀了,这才引得屠村之祸,那欢喜坊至今还有着乱葬岗,都是他的杰作。
我遇到一个小乞丐,他就是安郡王的暗卫,从火海中逃跑的幸存者,耳后有红色火云烙印,这是他们的标记,可是,有这烙印的,并非全都被他投入火海,他还留了后手,小乞丐在京师周围转了一圈,叫他碰见不少‘同行’。
但从这以后,这位王爷学聪明了,他知道‘勾结’朝廷官员了,他也知道,还是得师出有名,你就是他的‘名’,有你在,即便是他再被人发现端倪,也大有人支持,没有你,调兵遣将都算是谋反,大师哥,你望不见这王府四周的风云暗涌,可只要你一进去,太妃认出了你,这风云立刻要惊变。
你方才可见着了皇上?我上次来见过他,这些年在朝堂无功无过,人虽无大德但也不恶,起码天子之位稳当,天下还可以太平几年,若朝堂动荡,受苦的还是百姓,你想一想二十余年前,皇位未定,使得乱臣当道,那时候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若非那时祸乱,我们也不会成为孤儿啊,如今你有家难归,我与二师哥却连家都没有,同样境遇的还有小风,还有徐燕来,我们这诸多幼时便无家的人能够相遇,不是有缘,只是那时实在是孤苦无依的孩子太多了,你可希望这样的境遇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