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内一阵暖意,想来,自己承些骂名,以及,弃刀剑举针线,绕着锅碗瓢盆转,都没什么大不了,这不是挺值得的吗?
李牧延在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头昏昏沉沉的,本还不想醒,可被一阵叫声吵到,那声音一遍一遍喊:“燕燕,燕燕……”
正是他母亲喊的,满院子叫,一会儿说:“燕燕,我带你看看他们送给牧延的匾……”
一会儿道:“燕燕,我给你瞧瞧牧延小时候写的诗……”
又说:“燕燕,你去看看牧延醒了没?”
他适才回过神,刚坐起的身子正欲重躺下,门“吱呀”一声,人已经进来了。
四目相对,他差点摔下床。
昨日婚服他没看到,不知徐燕来是怎样打扮的,只是今日,他看到这一身灰色布衣,前面绑了个围裙,那发上还包了蓝底白花的布巾,与她平日里高高竖起的发髻,扬风而起的红披风模样,相去甚远。
县衙里没有丫鬟,他自己不需人照料,只有一个婆子伺候老太太,即便是那婆子的头发都已白了,却也没有像她这般装束。
他起身披好外衣,朝来人微微颔首,不言一字,从她身边走出。
徐燕来料到他不会搭理自己,也就没什么好失望的,但有一事要问,在背后叫住了他:“昨天你在前头走的好好的,突然往后跑干什么,你要不过来,也不会被砸晕啊?”
他纳闷回头:“他们欺辱你,我不应该干涉?”
身后人愣了一下,怔怔看他。
他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问道:“你的身手不是很好吗,怎得任由他们欺负?”
“他们说我不能下轿子,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牧延脱口而出,却忽而怔了怔。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简直破天荒了。
静默片刻,他出了门,单独叫来县丞秦六:“帮我找个丫鬟。”
秦六听罢冷嗤了声:“怎么,才成婚就变娇弱了,需要人伺候?”
他淡淡道:“这是应该的。”
秦六没好气道:“找个伺候的人还不容易,我家那口子正好在家无事,不过我话先说在前面,要是她难伺候,别怪我们中途走人啊。”
秦嫂很快进了县衙,本以为是来做饭洗衣照顾县令夫人的,可是没几天,她就发现,自己是当少奶奶来了,还是能指手画脚的少奶奶。
这县令夫人干起活来比她跑得快,虽然是什么活都不会,但也决计不许她插手,只需她在旁指点,若是做的不好,还非要她提出批评不可。
秦嫂在县衙“养尊处优”两三个月,心内过意不去,也发现县令夫人完全不似传言那般嚣张骄纵,眼看着她什么都学会了,她盘算着哪天寻个理由请辞。
只是有一件事好奇,又舍不得走,非想看个究竟:县令大人一直住在三堂那儿的侧屋,从没宿过这厅院。
她一直以为是新婚那天,县令昏倒没有进新房,惹得夫人生气,不许他过去,她到底要看看这两人能闹到什么时候。
但又过月余,两人还没和好的迹象,她终于觉察出了些端倪。
这两人浑似陌生人,见面生疏得可怕,她犹记得前几年看过这女匪当街调侃大人,那时候她是意气风发的,如今站在他身边,却这般小心翼翼,好像换了一个人。
她还知道,他们的拜堂礼一直没补上,不知道是谁忘记了,还是谁不情愿。
他二人鲜少说话,厅院冷清,每天最多听到的声音,便是老太太时常喊:“燕燕,燕燕……”像是咒语一般,眼一睁就在耳边回响,入睡前还在脑海回荡。
秦嫂还是走了,县令夫人太能干,用不着她了,有朋友介绍说杨家临时要下人,那杨少奶奶搬出了雅香阁,新院子单独找厨房里的人,她去了那儿。
她心道这小夫妻莫不是吵架了吧,而当她第一天去给少奶奶送饭时,正巧看见杨少爷也在这儿。
两人是不是在吵架,她听不出来,那杨少爷说话一贯温声慢语的,想来应该跟谁都吵不起来。
只听到两人在争辩什么,生意上的事听不懂,到后面少奶奶忽然哭了起来,她连忙在旁劝着,这时听了些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