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陆陵一时失语,他想了想,“那为他们存着也是应该的啊,万一到时候紧缺,也可备不时之需。”
“你这样盲目只会造成更多的人力毫无作用的浪费,届时若被那些村民认为连朝廷也乱了,更加恐慌,你付得起责任吗?”
“这时候还要管什么浪费吗,我们首先要想到的是灾民啊。”陆陵陡然生出了勇气,势必要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福大人始料未及,他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人:“你很会为民着想啊,难道有这份心,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越阶上报,盲目行事,留职待查吧。”
陆陵惶然一惊:“大人要革属下的职?”
“我会报与吏部。”对方甩手。
陆陵的双眼发黑,这些时候的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因一句话,一切都得从头再来,不,也许压根不再有从头的机会,这条路兴许就从此断了。
他将自己关在房内闷声不吭,这一年多来,他看上去比旁人幸运,可明明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瞻前顾后。
天气还很冷,他坐久了不免手脚冰凉,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垂眸看见手背上被烫伤的疤痕,他轻抚了一下,那个雪夜不经意掠过脑海。
到了此刻,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反而能够静下心来想一想走过来的路。
“对了,她曾说过,要送我一个手炉。”他想,“也许是时候回去拿了。”
他还想起,很早之前,孟寻就说他早晚会毁在这份不问是非的仁意上,那时未觉,如今却是印证了。
但总归是心有不甘,白白浪费的不只是这一年多的心血,明明还有十年的寒窗。
还不止,还有一个人,他始终未能归家。
小风正巧推门而入,情况都已知晓,可他不懂这些,也无能为力,只有耐心安慰:“你别急啊,也许王公子已经在帮你求情了。”
“求情”二字让他阴郁的心更烦躁,以往小心翼翼的时候,他生怕得不到一点照拂,而突然跌落谷底什么都没有了,他反倒是不想再依附于这个人,甚至想,如果王瑾玉当真去为他低三下四的求情,他还要生出怨恨来。
越是在逆境,深埋在心的自尊就越是慢慢爆发,被他人牵制的滋味忽然一点儿也不好受。
他抬头,闷声道:“小风,你回去吧。”
“什么?”
“我跟福大人说一说,你并不是我的侍从,你回吧,不是还要去与你的姐相认吗?”
“那你呢?”小风瞪大眼睛。
“我现在是待查阶段,走不了,等能走了,也许,我也该回去找你们了。”他淡然一笑。
小风看出那笑意中的苦涩,他想了想:“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丢下你呢,哎,我说,王公子这个时候怎么没信儿了啊……”
“不要再提他了,我不需要他来帮我。”他陡然火气丛生。
小风一愣,惊异看他,好半天后,带了些委屈道:“那……你静一静,我到院里转转去。”他茫然转身,飞快离开。
可陆陵并未有机会静一静,天色微暗的时候,福大人只身前来。
他惊惧相迎,却出乎意料,对方一改往日严峻,竟笑眯眯走进来,先嘘寒问暖一番,而后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陆大人,你还没想通吗?”
“想通什么?”他一头雾水,是叫他认识到自己的错吗,若是认个错就能复职,也未尝不可啊,但前几日这位尚书大人可是直接给他定罪定罚,压根就没给认错的机会啊。
“你还未想通,明明第一批赈灾粮饷已经够了,当地官员为何还急着要第二批吗?”福大人又道。
“这……只能说明粮饷并不够啊。”他这才细细思量,“但是按照大人您说的,那村落人数不多,第一批粮饷按理说的确是足够了,何况还有百姓捐赠,可他们又在要……”
他恍然大悟,惊异抬眼:“只能说明,这批粮饷并没有完全落到灾民手中,或许,压根就没多少落到他们手中,莫非都被当地官员侵吞了?”他震撼须臾,又想了想,“不,不对,若当真被他们私吞,他们不会欲盖弥彰还要第二批,不是他们,这是……”
他攥紧手:“这是从源头就已经被吞了,不知是谁,但官阶肯定不低,此事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啊,大人,我们要立刻上报……”
他话至此,忽然顿住,一个问题闪过脑海:
眼前这位,为何单独来找他?
他顿觉不祥,惊恐油然而生。
只怕自己一嘴多言,丢的不只是官,还可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