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陵陡然回神,那醉鬼泼出半锅热汤,还不肯放过另外一半,转瞬再度泼洒过来。
他眼见师父护在自己前方,而那纸伞已被烫出了漏洞,未及多想,跨前一步,拿过那纸伞,以身挡在她面前。
保护与被保护的,瞬间调了个位。
纸伞虽破损,好在仍然挡去了大多数的汤水,只有一些通过漏洞迸溅进来,陆陵的手背上溅了几滴,“嗤”的一声,本来冻红的手上瞬间更是通红,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酒肆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两三人,其中两人拉住了还要动手的醉鬼,另一人上前来对他们赔礼:“两位实在对不住,我们这位朋友喝多了,这个……”他在腰间扯下钱袋,直接递了上来,“我替他赔偿二位了。”
陆陵捂着灼烫的手背,他是很生气,可是谈钱就没意思了,他只要道歉,不要钱,他不接钱袋,回头向师父看:“算了,我们走吧。”
骆长清点头,两人从他们身边缓缓经过,她拉过陆陵的手看了一番,见那手背上起了一层水泡,不由一阵难过:“我们赶紧寻个医馆去看看。”
“不碍事,家里有药膏,回去抹一抹就行了,这点小伤算什么。”
“不处理好会留疤的。”她不允,“去找大夫。”
“我又不是姑娘家,留个疤也没什么,何况又不是在脸上,手上而已……”陆陵说着,看她愧疚与焦急神色,心中一软,又道,“好吧,等会儿去看大夫,但现在还是赶紧去县衙吧,不要让李大人等急了,我答应你,把你送到我就去。”
她拗不过他,也只好应允了。
只是想起方才,若不是陆陵突然发愣,他们完全有机会退后的。
她犹疑再三,才问:“你那时在想什么,你听到了什么话?”
“没有什么。”陆陵扭脸一笑,“那醉鬼能说什么,了不得是骂人的话。”
她不再问,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走得十分慢。
身后还有响动,那醉鬼不肯回去,陪同的几人倒有耐心,在雪地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劝慰着。
声音不大不小,有些被风吞噬,也有些不经意传入他们的耳朵。
听方才要赔钱的那公子在说:“兄台,别这样,我等知你心中不痛快,你平日于财力上助我们良多,他日我等若有机会金榜题名,一定会报答你的。”
“对对对。”另两人附和,“兄台莫要妄自菲薄,我等若是有你这般经商头脑,赚得家财万贯,还不想走……科举这条路呢。”
话虽如是说,但这两人后半句明显说得心虚。
骆长清已听的明白,她侧目看着身边的人,几许忧虑慢慢垄上心头,此时不必再问那人说了何话,未必是骂人的话,但一定是让他陡然认清了某样事情。
陆陵面上无表情,看不出喜悲,她不言语,只将他那被烫伤的手抬起,放在嘴边轻轻帮他吹了一吹。
其实并没什么用,但她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伤是因为护她而生的,她又一次连累了自己徒弟。
连累的还颇多。
身后的人窸窸窣窣散了,却又有脚步声传来,今儿这条小巷倒是十分热闹。
扭头看,竟是沈芊芊气喘吁吁地跑近,一到他们面前就道:“骆妹妹,我刚才去长清斋找你,他们说你到县衙来了,我生怕赶不及,幸好,总算追上了,我……有几句话要说。”
她本想拉骆长清到一边,但见人没有要动的意思,她抿抿嘴,想来这几个徒弟都不是外人,也就站在原地说了:“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们要走,我长话短说。”
“姐姐请讲吧,我若能做到定会答应的。”
沈芊芊便道:“请你放过陈大掌柜。”果然长话短说,十分简洁。
对面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接上话。
沈芊芊连忙补充道:“他救了杨连祁。”
两人更是呆住:所以,关他们什么事?
陆陵先回答,亦是言简意赅:“不行。”
沈芊芊记得陆陵,她道:“你上次在杨家店铺中,不是说过可以为了天下苍生而舍弃小家的吗,你的虚怀若谷哪去了?”
“他陈升鸿够得着天下苍生吗?”陆陵冷笑一声,“他害我师父差点丧命,若拿师父的安危与天下苍生来比较,那我倒还要思虑一番。”
沈芊芊瞪了他一眼,将视线挪回骆长清身上,柔柔唤了一声:“妹妹……”
骆长清的视线却掠过陆陵,回道:“对不起,不行。”
沈芊芊惊讶:“妹妹,他这人其实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