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陵盯着那瓷瓶,身子微微颤抖。
他比当年去京师前更清瘦,那发抖的身体若风中浮萍,陈华渊在旁看着,都要差点心生惋惜了。
为情所困的人,都是傻瓜。
他不方便开口说话,只能在心中默念:“不要接受啊,不要成为他的棋子。”
可是,他本就在朝为官,接不接受,也许都逃不过吧。
如此看,还不如他这一方百姓自在,起码他方才拒绝的时候,王爷并没有为难他,毕竟他将来用处不大。
外面有些嘈杂,大概是这二楼又来了客人,脚步声和说话声充斥在耳边,还能听见店家唯唯诺诺道:“各位大人且小声些,莫扰了其他贵客啊。”
“哈哈,咱们这儿顶天的官儿不就是李大人了,还能有什么我们不能扰的贵客啊,反正李大人此时必不在这里,既然给咱们这些衙役拨了些钱,今儿必当好好吃上一番。”有人笑道,旁人附和,又听推门落座之声,慢慢才没了动静。
相比之下,这儿沉寂地叫人难捱。
他再望陆陵,看他抬首,向王爷一字一句道:“下官当真没有对师父有任何不敬之想,王爷所言,恕下官不能从命,任由王爷处置。”
陈华渊松了口气。
安郡王始料未及,打量他须臾,讽道:“自尊看得比你的情与命都重,你这一生,怕是很辛苦。”又叹,“也罢……”
忽然有人一把推开了门。
望见屋里的人,推门的衙役愣了一下。
隔壁大抵听到动静,有人出门喊他:“小梁,在这边。”
姓梁的衙役才知走错了地方,跟这边道了声抱歉,刚要离去,忽一顿,又肃然回头,惊道:“陆大人!”
这位官阶比他家李大人可高得多,既见了,便不得不进来行礼,他向陆陵叩了首,再与陈华渊打了招呼,至于另一位,那就不认识了。
陆陵从跪着的姿势换成了瘫坐,木讷地向那衙役看,安郡王的身份没必要叫一小小衙役知晓,他没去介绍。
而这衙役也没留意他方才的动作,不请自入,自来熟地向陆陵道:“您怎么在这儿啊,骆掌柜和岳公子大婚,您既然回来了,不过去的吗?”
再瞥一眼陈华渊,他又不过脑子地道:“莫不是两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约在此借酒消愁呢?”
“什么?”两人同时抬眼。
梁衙役偏是个没眼力劲儿的话痨,一本正经道:“陈二公子你一心想娶骆掌柜,这没人不知道吧,至于陆大人……”他左右看看,“您的心思,小的早就看出来啦。”
陆陵陡然攥住衣襟:“你说什么?”
梁衙役道:“您可能不记得我,但您从咱们这小县城出去,县衙里却没几个不认识您啊,小的还记得,当年您是长清斋学徒的时候,有一回我们大人召骆掌柜去问话,大雪漫天,骆掌柜身上又有伤,是您陪同她去的,路上您的手还被烫伤了,那时候……”他笑起来,“小的说您二位不要再腻歪了,可不是空穴来风,当时就看出您对骆掌柜有心,还以为您二位会有后续呢,不想她最后跟岳公子在一起了,这真是……”
衙役说着,忽然瞥见陆陵颤抖的手以及赫然惨白的脸,迷惘片刻,总算有了点眼色,后话生生打住,吞咽了口吐沫,道:“小的失言,大人恕罪。”说罢麻溜儿的退了出去,顺带帮他们关好了门。
须臾后,听隔壁响起一阵哄笑,其他人在调笑小梁走错了地方,而笑声传到这边,竟是莫名刺耳。
安郡王挑眉道:“你瞧,你如此小心维护的心思,连一个路人都早已看清楚了,陆大人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也许,你师父都早就明白了呢,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她又不是神,如何就高不可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