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潍远县的早上,刚下过一场雨。
县衙大门前,有人踏过积水的道路,缓缓而至,一个婆子,一个丫鬟,护着个小女孩,站在门前,看一妇人敲了衙门的门。
李牧延行至堂前,但见妇人走进来,行了一礼,正是包子铺的赵大娘,她指指身后几人:“大人,这小姑娘来寻亲的,没找到人,正好被我碰见,我看着怪可怜的,只能送到官府这儿来了。”
那小姑娘明眸皓齿,小小年龄举止落落大方,一路风尘仆仆但裘衣未染尘埃,李牧延坐在堂上,问道:“你要寻何人?”
小姑娘也行了一礼:“长清斋,岳澜,我是他……亲戚。”
李牧延怔了一怔。
他怎么记得长清斋那几个徒弟都是孤儿来着,从哪冒出来的亲戚?
而且,他纳闷看向赵大娘:“你未必不知长清斋在何处?”
赵大娘道:“长清斋的大门还没开呢,我在下面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答。”
李牧延抚眉,孟寻八成还没睡醒。
他道:“你要找岳澜,怕是也要等一等了,他现在并不在潍远县,本官现在与你一同去长清斋,那儿有人,叫那孟寻照顾你几天,再过些时他们也该回来了。”
小姑娘想了想:“我还要去往别处,怕是没空等了,只好回头再来,那……冒昧再问大人,我还想找一人,不知大人能否相助?”她面露难色,“当然,如果让大人为难的话,便算了。”
“无妨,你先说是谁。”
小姑娘道:“我知道她在城外占山为王,但具体在哪里却是找不到。”
李牧延一愣:“你说徐燕来?”
小姑娘一喜:“正是,我是她亲戚,大人您能帮我找到她吗?”
这话叫旁边赵大娘都听糊涂了:“那个女匪……夫人是你亲戚,岳小哥也是你亲戚,你到底有多少亲戚在这里啊?”
小姑娘向她笑了笑,又面向李牧延:“大人,小女名曰余雁归,徐燕来……当真是我亲戚,她是我姑姑,亲姑姑。”
李牧延站起身来,盯着她看了会儿:“我从未听闻她有亲属。”
余雁归眨着困惑的眼:“大人认识我姑姑?”
“她是内人。”
雁儿惊讶了:“她……您,您是我姑父?”她激动地上前一步,“我姑姑大抵并不知她自己身世,我们当真是亲属。”
李牧延抬眸:“她的身世?”
雁儿姑娘在三堂将一番前程往事一一道来,她住在将军府旧宅,府里有老仆,那些变故,她时常当故事听。
讲完,见李牧延铁青着脸攥紧了手,她想过问,却又怕扰了别人私事,在旁静默了须臾,方道:“我姑姑当真与您成婚了啊?”
李牧延冷道:“未必……”
“姑父,雁儿有礼了。”他未说完,小姑娘已向他行了一礼。
后话只得吞了回去,半晌后,他道:“你姑姑也不在,她与岳澜他们一并出远门了,若是你愿意,可在县衙住,等她回来。”
雁儿摇摇头:“不了,我今天还要赶路的,原本路过此地想见一见他们,既然都不在,那我先走了,我要去找我曾爷爷,下次有机会再来吧。”
李牧延道:“你为何不在将军府住了?”
小姑娘轻声一叹。
骠骑将军逝世后,将军府一直留存这些年,算是给她这遗孤留条后路,而今朝廷突然要纠察罪臣余孽,纵然她一个小姑娘构不成威胁,尚安然无事,但那府邸被朝廷收了,她没地方住,也只能另觅他处,好在远方还有亲人。
“曾爷爷那儿的村子封闭,我原是不想去,他也将我托给人照顾,正是我要找的岳澜公子,可是……曾爷爷年岁已高,我思来想去,觉得陪伴他的日子会越来越少,纵然失去自由,可我还有亲人,有爱,就不怕。”她缓缓道。
李牧延细细思量起一个小姑娘的话,须臾后问:“你为罪臣之后,外人可恨你?”
“兴许恨的,但我亦无奈,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机会劝阻,不管旁人如何看,我总该要原谅自己,既已原谅自己,就不在乎外人言论,同样的道理,我与我姑姑之间不管先辈们隔着怎样的仇恨,都与我,与她无关,我愿意与她相认。”
李牧延又问:“既然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么朝廷将你驱逐,害你被迫离家,你是否有恨?”
“无恨,纵然我无错,但这座府邸曾有人沾染满刃鲜血,我已有几年安生时光,而当年大有流离失所之人,我便没必要为先人赎罪,可亦该为他们尽绵薄之力。”
李牧延再道:“倘若你身边亲近之人介意你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