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七个长长短短的汉子彼此搀扶着,打着呵欠走出樊楼。
曹操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灰扑扑的,不见半点日头,冷风瑟瑟吹起,高衙内一连打了七八个寒噤,清鼻涕流了一嘴巴,指着前面的铺子道:“羊、羊汤喝、喝一碗,不然、然,命、命交代了。”
曹操吓一跳:“兄弟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唉,你这身子骨,要养啊!”
几人搀着满脸死白的高衙内进了那铺子,一人来了一碗肉汤,高衙内那碗多加了一对外肾,狠撒了一把胡椒面,吸溜吸溜喝完,这口气算是续上了。
曹操正要付钱,高衙内一把拽住,很神气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大约一钱模样,啪的拍在桌上,震得碗儿碟儿乱跳,大声道:“昨日都是哥哥坏钞,这顿羊汤总该我请,有来有往,才是交情。”
曹操大拇指一翘:“兄弟,讲究人呐!”
穆弘等人无不莞尔,只有栾廷玉,摸着怀里一钱的红包,触动了心事,眼眶微微发红。
别问,问就是胡椒粉呛得。
走出羊汤铺子,身上暖烘烘的好不舒畅,曹操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咔咔一阵响动,舒服地叹了口气,忽然吟道:“一生长在樊楼住,终日快活不羡仙。”
吴用一边擦嘴,一边想着那四千多贯花销,虽非自己的钱,也觉肉痛,摇头叹道:“只恨姐儿情意假,无钱汉子便无缘。”
高衙内听了,顿时勾起肚里的诗虫儿,往当街一站,搜索枯肠,高声道:“我家哥哥甚有钱,我家老爹甚有权,汴京花花高衙内,樊楼堂堂小神仙!”
众人齐声喝彩:“好,好个花花高衙内,堂堂小神仙!不说衙内神仙般相貌,单说这份文采,若早生百十年,岂让苏东坡坐享大名?便是李太白来了也甘拜下风。”
高衙内乐得哈哈大笑,只觉这几个好兄弟知心无比,和他们厮混,比当街明抢大娘们儿还快活十倍。
如此一连数日,曹操日日陪着高衙内厮混,手中银钱尘沙一般挥霍,哄得高衙内把曹操视作亲生爷娘般亲热,具体的表现也很感人:上来的姐儿,他竟然肯让曹操先挑!
十月二十三日,上午时分,疯玩了一夜的高衙内回府补觉,约定晚上来找曹操。
曹操和吴用等坐在一处商议:“这锅汤的火候差不多了。”
吴用皱眉道:“只有一个难处,便是这厮……谨慎的很!”
曹操闻言也不由点头。
这几日厮混,大家多少都看出来了,高衙内疯癫起来不是人,可是却有一桩明白处:便是明白什么时候不能疯癫。
在樊楼玩耍时,面对强势大衙内们的奚落、嘲笑,都是高衙内主动退避,背后骂两句泄愤。这样的人,让他得罪官家,那当真需要好好算计。
这时樊瑞忽然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小弟听说,那衙内自称小神仙,既然如何,便让他真做一回神仙如何?”
曹操奇道:“此为何物?”
樊瑞道:“此物为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五味药,研磨合成,曰寒食散,又曰五石散。服下之后,浑身燥热,体力大进,飘飘若仙,不知敬畏礼法为何物。”
吴用惊道:“孙思邈曾道此物有大毒,魏晋时多有人为之所害,即此物乎?”
樊瑞得意道:“即此物也,以酒送服,其效倍增。”
曹操大笑,一把抓起,收入怀中:“此事如成,樊瑞兄弟乃首功也。”
到得晚间,高衙内兴冲冲赶来,见面便问:“兄长,今日再去樊楼耍子?”
曹操摇头叹道:“连续数日,也不过那般光景。我听闻汴京有几位国色天香的美妓,衙内何不带愚兄一见?”
高衙内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兄长这话就外行了。那等女人,美则美矣,却是装腔作势,不好上手得很。真个要春风一度,不知要白送她多少银子。呵呵,漂亮女人多的是,便她是镶了金的?似我这等明白人,这等立牌坊的表子,多一眼都懒得看。”
曹操惊叹道:“此诚聪明练达之论也,不过……”他慢吞吞、笑嘻嘻摸出一只瓷瓶,放在桌上:“这一小瓶,花了我五百贯钱,有个名堂,叫做阴阳和合散。”
“阴、阳、和、合、散!”单这名字,就让高衙内兴奋起来,一把拿起瓶子,期待道:“怎么用?”
“便如其名。”曹操诡笑道:“放在酒里,她一点,你一点,她若不向你求欢,便会五内如焚,而兄弟你呢,则能久战不溃,任她镶金嵌银,也不免食髓知味,以后除非是你,别人皆味同嚼蜡也!”
高衙内听了狂喜,连忙将小瓶收入怀中:“妙哉,妙哉,这五百贯值,简直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