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季存,还有念申!两人不知为何赶到,压住了闹腾的东杰,找着借口转移店员与食客们的猜测与关注。
任咏刚能感受到头部血管的急跳,在念申的搀扶下,在卡座内勉强坐了下来。
季存冷静而理智地劝说陶丽琴离开:“东杰再闹起来只怕不好看,有事也要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另外再谈吧。”
陶丽琴被儿子无情带刺的言行伤了心,也吓慌了,咕囔两声,灰败着脸面出了店门。
任咏刚见她整个人像店门外树木上虚弱早衰的叶片,经了一场霜冻,就像要从枝头上摇摆飘落一样失了气力,不由暗叹。他想再劝劝儿子,却见儿子因气愤粗喘如牛,绽开满目的血丝,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了。
任东杰却有一股子越来越浓的恼怒无处发泄,此时直接倾倒在父亲身上:“都怨你,当初宠她宠得不像样子!现在她讨钞票,你又给她钞票,弄得她得寸进尺,做梦想我做回她儿子!”
季存用力按住东杰想要冲立起来的身体:“你不能这样讲咏刚阿叔,他一片心全部为了你们。你应该理解、尊重他的!”
任东杰不满:“什么叫为了我?那女人跑了这些年,无论做老婆还是做妈,一点责任没尽到!为我忙来忙去的是阿爷阿奶、姑妈姑夫!她就是闹到法庭打官司,我也不怕!老邻居都知道她的情况!”
“可她天天到小区胡搅蛮缠,你们会好过吗?昨晚外公外婆也说: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想和小辈过过清净开心的日子,你想外公外婆跟着担心吗?”季存让念申给咏刚倒杯热水,自己耐心对东杰解释,“阿叔宁可自己吃亏,不去与她纠缠,就是想给你们争取好的生活环境。”
“我不怕与她争!”任东杰依旧梗着脖子,语气却是软了下来。
“那轩然呢?你想让轩然看到这份吵吵闹闹吗?”季存见咏刚眼中浮泪,用目光安抚着他的激动,“到现在,轩然只晓得阿奶生病去世了,根本不晓得她是这种情况。你还要争下去,难保轩然听不到,对他有啥影响?”
想到儿子,任东杰熄了声,闷头在盘碟前,不再出声。
念申见状,插言:“现在无论幼儿园还是小学,都更加注重教导小朋友对父母、长辈心怀感恩,让他们有健康、阳光的心理。那我们在家,也要带头,所以不能让轩然看到爸妈与长辈争来争去,免得他们有样学样。”
任东杰听到这个,不由想起儿子轩然最近跟着郑亚娟,对自己吆来喝去的模样,虽稚气可爱,却也惹人烦恼,正不知如何纠正呢!他此时只有更熄了脾气。
咏刚终于将叹息从肺腑发了出来:“我回来之后,陪着你阿爷阿奶参加了几场社区活动,其中就有帮助老人维护赡养权益的讲座。我借着机会问了她那样的情况!律师讲,你是她亲生的,六岁之前基本由她抚养照顾,所以,你对她也是有赡养责任的。”
“爸,你讲啥?”任东杰惊得站了起来,“我还要赡养她?”
任咏刚无奈却必须点头:“我记得,有一年回来,你咏萍姑姑讲:烂泥渡卫生条件不好,你调皮的时候吃了不清爽的食品,上吐下泻。那天弄堂也是下了雨积水,是她抱着你跑了好几里路去医院,又陪了你住了几天医院……阿爷阿奶也讲:烂泥渡买汰烧不方便,苦的累的家务事经常是交给她做的,包括搬煤饼、冷天洗被单……”
任东杰呆了!
他为什么会心软了?他为什么又会想起一个瘦弱却温暖的怀抱?他为什么会想起她在他病床边笑意吟吟剥桔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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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哥……”
“……嗯!”
“刘家妈妈那边,也那样照顾过你吗?”
看着东杰搀扶着咏刚离开,季存方带着念申回到店内。
他给妻子点了喜欢的生煎,一只一只挟到她的盘子里,细心地为她挑开生煎皮,倒进醋汁。
念申在这份微小的体贴中甘甜着,小心问了问题。
季存的手停了停,转而接过妻子手中的辣椒油瓶子,给面中加辣——浦东海纳百川的发展气质,让生活中微小的细节也出现了变化。以前餐馆桌上找不到的辣椒油,也出现在调料备选区里。
吃了两口面,他方抬头,柔和地看着妻子:“我半岁就抱到现在的爸妈家了,所以对刘家妈妈没什么印象。”
“那……”念申想说什么,又感觉不适合。
季存知道到她没出口的言语,笑道:“可我想,我半岁之前,她肯定也是呵护我的,如果她有条件让我在身边长大,她也会为我生病着急,为我做很多很多事情!”
“所以?”念申咬了一口温度适中的生煎。
“嗯!”季存点头,“我每次见她,她只关心我们好不好,她只想多看看我!我能理解她,也感觉很多要求不一定是她提的,而是刘家大哥!”
“那我们可以不答应啊!”念申在丈夫面前一直有些孩子气,略略撅起了嘴。
季存笑了,直接用指腹擦着她唇边的油腻:“因为两个哥哥的经济条件都不是很好,二哥更是!所以,我想多帮他们一些,她的日子也会舒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