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见惯了这些,也早知晓自己这哥哥的为人,玉黛心硬了很多,没似从前那般被气得难受掉泪。
只随嫂嫂一道进去见娘亲。
玉黛的娘亲病恹恹倚在软榻上,一见玉黛眼里倒泛起笑意。
她生了两个儿子,只得玉黛一个闺女,还是老来的的幼女,自然也是千疼百宠万般珍爱。
只是这爱,有时太过复杂。
她爱玉黛,待玉黛自小宠惯,
可与此同时,她也更在乎儿子的前程,一家子的生计。
所以,在意识到玉黛生的绝色时,便将拉扯家族的指望,寄托在她身上。
盼她嫁入高门,盼她扶持娘家,
不肯让她嫁入寻常人家,时常攥着她手说:
“黛黛,你哥哥们不中用,咱们一家子的指望,娘这辈子的盼望,就都得靠你了,你生了这样好的容貌,可不能白瞎了。”
世间有许多母亲,总会如此,她们疼爱女儿,却更在意儿子。
遇到需要权衡利弊时,也可以献祭女儿,去为儿子求一个前程。
就如玉黛母亲,明知沈砚是个浪荡子,也要她嫁。
而这世间大多数女儿,却总是心软。
或许是女子天生柔软可人,
又或许,是她们惯来秉性纯善。
她们习惯了感恩,即便被所谓的亲人,伤了无数次,也很难、很难冷下心肠割舍。
仍旧会在瞧见母亲被病痛折磨时,本能地心疼。
就如此刻的玉黛,瞧见母亲病容时,心底还是不住的泛酸。
她将女儿放在一旁,交代小丫鬟看着,便亲自给母亲打水擦洗。
玉黛母亲病的厉害,行动不能自主。
兄嫂连擦洗净身,都不给母亲做,只将饭食送来了事。
玉黛一进门,瞧见的母亲,就是乱发未梳,衣衫口边都沾着药渍饭粒的模样。
玉黛母亲往常惯是爱洁体面的人,也最是要脸面。
而今这样,玉黛瞧见,怎会不心酸。
她眼酸的厉害,总算给母亲梳洗打理好。
嫂嫂早退了出去,小丫鬟抱着女儿在一旁的外间玩闹,里头此刻只玉黛和母亲两人。
玉黛扶着母亲坐在妆台前,玉黛母亲瞧着玉黛,伸手揉了揉玉黛耳垂。
“黛黛,你得给沈家生个儿子,那沈家的柳姨娘,诞下了沈砚长子,若是你再不能生,沈家往后,还真是个妓子当家了不成。”
“黛黛,你这性子打小不驯,全怪你祖父母不费心,我费了几年心力,才算是将你教好,也不知怎的,这嫁人几年后,瞧着,竟好似又似从前一般野性难驯。这般的性子,哪里能讨得主君欢心。”
“黛黛,你可不能不管你哥哥。你就当是为了娘,把你手里的嫁妆银子,给他两千两,成不成?”
生养她的母亲,一声一声唤着她的乳名,字字句句却都是剥掉人心头血肉的言语。
玉黛望着镜子里的母亲,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被母亲扯住衣袖,才自嘲低笑了声,
她想起曾经父亲还在时,她因为长久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想要祖父母的宅子做个纪念,那个母亲眼里疼爱她的哥哥,知晓后却恨不能对她扒皮抽筋,说她一个注定要外嫁别人家的女孩子,都算不得他们家的人,怎么能分他家中的宅子。
那时,父亲母亲,可都是觉得,兄长说的话,字字都在理,逼她跪祠堂,抄女戒,一再警告她,身外注定要外嫁的女儿,娘家的东西财产,就是一根筷子也不许她沾。
他们默许了哥哥的话语,宁肯让染了赌的哥哥把那宅子不知卖了几手,也不愿意让玉黛一个女儿拥有。
而今,她的娘亲,却要她,给她那哥哥千两银钱再还赌债。
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