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尔击力大无穷,那把巨斧又重若千斤,一双臂膀能将巨斧挥舞得极其轻巧。呼尔击非常自信,每一下都砍在同一处,越砍越兴奋。随着巨斧一次次砍落,他越叫越大声,愈战越勇。而贺延年已经五十有六,以刀相挡每一下都被震得双臂欲断,连连后退,被逼到了城墙边上。呼尔击大大地往前跨了一步,想要一斧结果他的性命,贺延年毕竟是老将,关键时刻身子一侧闪到一旁,趁势在呼尔击的腰上割了一刀。
呼尔击浑然不觉得痛似的,将战斧在空中狂舞一番,砸到了身旁的石砖上,石砖当即被砸得粉碎。
贺延年一惊,此战斧重量或许有百斤重,呼尔击不愧为冲晋名将,臂力前所未见,令人恐惧。
呼尔击口中囔囔自语,说的是冲晋语:“挣扎越久,死得越痛苦。”
可惜贺延年听不懂。
满城百姓和士兵争先恐后从其他三个门疯狂逃离。士兵比百姓跑得还要快,甄文君和阿希被夹在恐慌的人潮之中万分难受。阿希好几次被推搡得要摔倒,甄文君硬是将她拽起来。绝对不能在此时摔倒在地,否则身后数万人将从她身上踏过,眨眼间她就会被踩成肉泥。
冲晋士兵的马蹄和喊叫声紧随其后,看他们跑得惊慌失措,冲晋人仰天狂笑。
逃难的场面让甄文君恐惧,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紧追在身后的高大马头之上如同魔鬼的冲晋人。
大雪之中强壮的冲晋男人仅仅披着一件兽皮,露出一半的膀子,他们脖子上挂着一排奇怪的事物,定睛一看竟是人的耳朵。近十个人耳被串在一块儿悬在胸前,犹如从地狱冲来的夜叉。
所有冲晋士兵面对血、面对尸体,面对极度恐慌且手无寸铁的大聿子民之时,展露出的是追逐猎物的兴奋,是宰杀刍狗的麻木。
甄文君以前也没少听说冲晋人的可怕,说他们就像野兽一般没有丝毫人性。只是听说的话,这句话只是一句习以为常再普通不过的话而已,只有身临其境,只有在他们的屠刀下胆裂魂飞地挣扎过才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野兽”,怎样的心境才是绝望和害怕。
冲晋大军将富庶的孟梁碾压得粉碎,李举逃得无影无踪,五万大军当场被杀了两万余人,血流满阶。孟梁城中百姓逃走了一半,剩下的一万被杀,活着的两万百姓呼尔击全部赏给了士兵们,让士兵们按照军功的多寡来按顺序挑选奴隶。
冲晋人在城墙上寻欢作乐通宵达旦,太守刘观人头被当成酒器,平川将军贺延年被剥皮制成冬衣。
男人被虐杀女人被强暴,孩童沦为取乐之物,大聿北方重镇孟梁面对冲晋铁骑毫无抵抗力,无比耻辱地在一天之内被攻破,成为大聿史上输得最为惨烈的战役之一。
剩余的两万多士兵和一万百姓奔出城,甄文君和阿希正在其中。
不知身后是否有追兵,一心只想着逃命的人群被无数的岔路口分割成好几路,如同一群群在荒山野地里被饿狼追赶,迷了方向的羊群。这群溃兵和百姓们脑子里一片空白,若非靠着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支撑,让他们双腿狂奔不停,恐怕早就被卷进冲晋追兵的铁蹄,被踏成肉泥骨渣。
这群盲了眼的羊群疯魔了一般地跑,互相推搡争路,人群里充满了尿骚味。
直到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忽然失去方向猛地摔了出去,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才令逃难人群缓了下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胡子!胡子追上来杀人!”
然而早就跑到没有一丝力气,胸口火辣辣地发痛的人群一旦停下来,各个瘫倒在地几乎要昏厥过去,再也站不起来。心中对于胡人的惧怕令他们凄凄惨惨地哀哭,恸哭声在这片山坳中呜呜回荡。
甄文君一直拉着阿希默默跟在最后,边跑边观察。每每遇到岔口,哪边跑的人多、哪边儿精壮多以及哪边儿运粮草物资的马车最少她们便往哪边去。跑到此刻他们这支小队伍只剩下了五百多人。
一路跑过来,人群只顾着埋头向前奔跑,甄文君却仔细留意着四周的情况。冲晋追兵不会往这儿来追他们这群无用的残兵,大多是冲着辎重和妇孺们去的。所以甄文君从一开始便避开了辎重马车,冲晋追兵应该不会追上来,即便追上来这五百壮士或许能够拼死一搏。
她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那人,探了探鼻息和脉搏,果然已经死了。
“别嚎了!没有追兵,他是跑死的!再嚎可就真把胡子给招来了!”甄文君本来就是习武之人,年轻力壮,跑个十里地不在话下。虽然她也惊慌,但这些年在卫庭煦身边已然锻炼出了常人所不及的心态,一路上保存着不少体力,尚能行动自如。尽管又渴又饿四肢发软,但甄文君的声音却比这群瘫软的溃兵们洪亮许多。这一嗓子喊出来,果然令山坳里如鬼魅般的哭声平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