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下半身就像是被一点一点剜下皮肉来,又像是被缓慢地品尝,眼下已千疮百孔,小腿之下几乎完全消失了,未被吃掉的血肉滴滴答答落着血,欲坠不坠地粘附在边缘,露出森森断骨。
“我没有救了,少主。”那人痛得面目扭曲,心态倒是坦然。
“接下来那一程,属下自己走。您快去找家主和夫人,他们就在前面……”
温寒烟借着裴烬的眼睛,借着他的五感,在一片血海中疾行。
她眼睛里仿佛也染上血色,视野里尽是或昏厥,或清醒,被那些影子一般驱不散的浓墨啃噬的人。
“少主,救命啊少主……”
“啊……好痛!”
“让我死了吧,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是玄都印——”
耳畔声音嘈杂,烈火燃烧的噼啪声,飞檐倾頽而下的轰鸣声,虚弱痛苦的惨叫声,血珠滴落血肉撕扯的黏腻声……
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被禁锢在裴烬的身体里,见他所见,感他所感,他们仿佛在这一刻合二为一。
她感觉到“自己”不知疲倦地出手,右手很快便似万箭穿,万蚁噬,再也用不上力气了。
她没有剑,只能全凭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本能。
杀戮。
杀戮。
杀戮。
终于,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温寒烟只能听见裴烬的呼吸声,她眼前一阵刺痛,不知是汗珠还是飞溅而上的血,刺得她眼睛生疼。
可那些影子一般的怪物并无实体,它们被撕碎,为何会有血珠飞溅?
那一瞬,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血液浑身骤然冷却,仿佛寸寸冰封,浑身都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知觉。
温寒烟顺着裴烬的视线,一点点地、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
那些比夜色还浓郁的墨色不知何时,宛若退潮的海浪,消失得无影无踪。
尸横遍野。
她感觉到“自己”呼吸一滞,心口的血气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是裴烬透支了灵力的反噬,这么一滞,他登时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声在火海之中回荡,再无人能回应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才仿佛自冷冻的坚冰之中恢复几分知觉。
温寒烟跟随着裴烬的动作,僵硬地向前挪动,所过之处,狼藉残垣之中,血河漂杵之间,那是很多张于她而言极为陌生,却又莫名因感知到裴烬心绪而熟悉的脸。
“阿全叔?”
“桂生?”
“阿毅?”
“……”
一时间空气中静得只剩下他们合二为一的、独属于千年前那一个人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