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阿术边跑边喊,“这些是不是王宫地下室的门?咱们踹破进去!”
“不!”玄奘急忙阻止,“找最大、最奢华的那扇!”
阿术一时没想明白,但身后利箭纷飞,嗖嗖嗖地从身边掠过,也来不及细问。两人奔跑中,前面的渠道突然拓宽,形成一座大池,水流奔涌,汇聚到池中。那水池奢华无比,周边镶嵌着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水中游鱼穿梭,顶上正好有一眼竖井通了下来,日光照彻,水波荡漾。周围掩映着葡萄藤,虽然叶子落尽,但古藤缠绕,极有韵味。
两人没想到这地下井渠中居然有这等去处,不禁一怔,停了下来,顿时看见左侧的水池边上竟然有一座拱形的大门,也是以一尺长的砖坯建成,但这砖坯的表面竟然上着一层淡蓝色的釉,雕刻着细密的花纹,雄浑厚重。这时,流人已经追了过来,两人无暇细看,猛地一推大门,那胡杨木的大门居然没有拴牢,一推而开。
两人都有些诧异,来不及细想,躲了进去,反身关上门。那门后面有巨大的门闩,玄奘刚摘下来挂上,门就被咚的一声重重撞了一下。玄奘念了声阿弥陀佛,心道,再差上半分,只怕流人已经闯了进来。
这时,门外响起薛先生的声音:“法师,您是出家人,何必理会世俗中事?生命轮回,王朝兴废,在佛家的眼里,无非是生灭无常。您的路在西天佛土,何必扰乱红尘因果?”
“阿弥陀佛。”玄奘沉默片刻,道,“行亦禅,坐亦禅,贫僧站在这门槛里,焉知不是站在西天路上?佛家护持世界众生,这刀兵一起,满足了你的贪嗔之念,却害了多少无辜众生!薛先生,你自然有你的骄傲,不愿拜服在大唐天子脚下,但你率领陇西薛氏跋涉十二年,死者十有七八,宁愿潜居地下做这乱臣贼子也不愿堂堂正正做人,贫僧不知道,你满足的究竟是你一人的骄傲,还是薛氏的骄傲!”
“法师……”薛先生长叹一声,“您可知道,您回到地面,一句话就会使成千上万的人人头落地!我薛氏族人将被斩尽杀绝!”
玄奘知道他这话绝非夸大,一场谋反,绝不会只有他们这几百人,自己一句话,当真会使这高昌国血流成河。他犹豫良久,不禁叹道:“薛先生,你还是速速离开这高昌国吧!只要你们愿意回归大唐,贫僧愿在麴文泰的面前一力承担,保你不死!”
“法师,”薛先生凄然道,“当您走上这西天路的时候,您想过回头么?这条路,便是老夫的西天路!”
玄奘沉默着,门外再无消息。
“师父,这是哪里?”阿术这时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大厅出神。
玄奘转回身,才看清门内是一座空旷的大厅,四周是几根廊柱,上面雕着花纹。大厅尽头有两条台阶,左右对称地环绕而上。正中间的墙壁上,雕刻着一尊释迦牟尼像。玄奘先朝释迦牟尼像拜了拜,才道:“这里,恐怕就是国王陛下后宫的地下室了。”
“我明白了,师父!”阿术恍然大悟,“原来您找最奢华的大门,就是要找麴文泰呀!”
玄奘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贫僧找它,是因为它必定是薛先生选定的目标!”
两人谈笑着走上了楼梯,看来这里仅仅是一座消暑的地下室,别无他用,现在是冬季,里面寒冷无比,也没有人管理。上了楼梯,又是一扇雕花的金色大门,玄奘推了一下,不料手刚伸出去,那扇大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开启,一股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仿佛是一座宽阔的房间,蒸汽氤氲,隐约传来令人心醉的香气。
“师父,”阿术怔住了,“这世上还有自动门?”
“门当然是要推的,正如人在轮回中行走,只是前世的安排罢了。”门内有人轻轻地说。声音婉转,愉悦动听,竟然是个女子。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几声惊叫:“什么人?胆敢闯入王妃后宫?”
玄奘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四名宫女将自己团团包围,而眼前却是一座一丈多宽的浴池,那浴池以汉白玉砌成,水面咕嘟嘟地冒着热气,上面撒满了鲜花。而在浴池中,却有一具曼妙的女体横躺在水中,蒸汽笼罩,只有黑色的长发披在汉白玉上,黑白相应,说不出的美艳。
玄奘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暗暗叫苦,立刻捂着阿术的眼睛转回了身,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闯入了王妃的浴室!更麻烦的是,王妃偏偏在洗浴!
王妃咯咯直笑:“法师,阿术还是个孩子,与您不同。”
玄奘更尴尬:“阿弥陀佛,王妃何等身份,岂能亵渎。贫僧不知王妃在此……实在……”他一向辩才无碍,这时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结巴巴,惹得王妃笑得直不起腰。她在浴池中站了起来,赤裸雪白的身子上挂满了水珠,仰头一甩头发,在空中甩出一条水线。
玄奘只觉头顶一凉,口中默念着阿弥陀佛,却不敢伸手去摸。
王妃朝侍女招了招手,有侍女取了一件轻纱袍子,披在她的身上,跪在她身后帮她束好腰带,王妃才笑吟吟地道:“法师,您可以转过身子了。”玄奘身子动了一动,却没敢转过去,悄悄推了阿术一把。阿术会意,掰开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朝身后看了看,大声道:“师父,她穿上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