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惊讶道:“三王子封住院门,那他日常饮食如何解决?”
朱贵苦笑:“他虽对陛下不敬,但陛下却不能缺了他们的饮食,您看到了么?墙角架有梯子,一日三餐和饮水,都命人从墙头给他吊进去。”
玄奘摇头不已,朱贵从那梯子爬上墙头,朝里面喊道:“三王子,玄奘法师前来拜访!”
过了片刻,宫殿的二楼露台上出现了一条人影,正是麴智盛。他朝外张望,一眼看到了站在院墙外的玄奘,顿时大喜,兴冲冲地合十作揖:“啊哈,法师,您从伊吾来到高昌了?哎呀呀,您怎么不早说,智盛该出城迎接的。”
这麴智盛可不是伊吾城外那个灰头土脸、为情憔悴的家伙了,他满面红光,眼角眉梢都带着乐滋滋的神气,只差眼睛里闪出星星了。玄奘笑道:“不敢当。三王子,看起来非但别来无恙,你的心情是越发地好了。”
“那可不是!”麴智盛得意扬扬,朝玄奘身后探了探头,见没人在他背后,于是缩回脖子,用手掌拢着嘴唇,低声道,“霜月支答应嫁给我啦!”他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仿佛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牵挂许久的玩具,“这些天她一直在宫中陪着我,弟子……弟子当真是如在梦中啊!感谢我佛!感谢菩萨!感谢法师!感谢这无所不能的苍天大地!”
“恭喜三王子。”玄奘笑道。
“您等会儿啊,弟子这就让霜月支出来礼拜您……”他一拍脑门,懊恼地道,“弟子忘了,这院门给砌上了……您等等啊,弟子这就命人给拆掉。朱伴,你去找些人,快拆!快拆!”
朱贵愣了,没想到玄奘一来,油盐不进的三王子居然让人拆掉院门的土坯,半晌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找人去了。
“阿弥陀佛,”玄奘问,“三王子,你不怕拆掉之后,有人趁机进去吗?”
“怕甚?”麴智盛两眼一瞪,“弟子手中有大卫王瓶,无所不能,需要怕谁?之所以封住院门,只是不想让人聒噪,吵着霜月支的清净。”
这时候,朱贵带着十几个宿卫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数十斤重的土坯一块块搬走。玄奘正要进去,麴智盛这时已经到了院子里,吆喝着那些侍卫:“别走别走,把这地上的灰土打扫干净。法师爱洁,这地上脏兮兮的,让他如何经过!”
朱贵无奈,只好带着宿卫们做起了清洁,把地上的尘土都打扫干净,又用清水洒了。麴智盛这才满意,亲自到门口迎接玄奘,把他和阿术请到宫中。朱贵站在门口迟疑,不敢进。麴智盛叹了口气:“伴伴也请进吧!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若非所有人都与我作对,我又怎么会将你也拒之门外?”
“三王子,老奴……”朱贵感动得眼眶立时红了,默默地拭泪。
“来吧,”麴智盛也甚是伤感,拉着朱贵将他拽了进来,“这宫中只有你对我最好,连父王和两位兄长都不及。”
玄奘和阿术随着麴智盛进了宫殿,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跪坐,宫里的侍女立刻奉上各色瓜果。麴智盛跑去内殿请龙霜公主,过了片刻,内殿的廊道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就听麴智盛低声说话:“这位玄奘法师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高僧,你一见必定欢喜。”
公主的声音有些忧郁:“我如今寄居你的宫中,便是背叛了焉耆,如何有脸拜见法师?”
“唉,”麴智盛长长地叹息道,“你莫要忧虑,我必定有解决的办法,让你父王承认咱们的亲事。玄奘法师佛法高深,若肯为你我祈福,咱们必定能得到佛祖庇佑……”
“是吗……”公主喃喃不语。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地走了进来。玄奘在伊吾见过这位公主,当时的龙霜公主骄傲尊贵,不可一世,可眼前的公主,虽然仍旧是那般尊贵美貌,神情中却带着一丝忧郁,一丝怯意,楚楚可怜,温柔可人。若非相貌一般无二,几乎以为是两个人。
“霜月支拜见法师。”龙霜公主躬身下拜。
玄奘忙起身施礼:“阿弥陀佛,许久未见,公主风采一如往昔。”
龙霜公主淡淡笑了笑,跪坐在麴智盛身边,湛蓝的眸子凝视着玄奘:“法师,您今日来,可是作为高昌王的说客,劝我回去的么?”
麴智盛顿时愣住了,怀疑地看着玄奘。玄奘笑了:“阿弥陀佛,假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爱别离,怨憎会,无非是一场果报而已。既然有此果,必然有其因,贫僧又怎会不问因果,强行拆散二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