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开元山上有一永乐宫,虽以宫为名,但实则乃一处道观。其所奉乃被民间尊称一声“恩主公”的纯阳子。纯阳子又名吕祖,据说吕祖曾自言:世言吾飞剑取人头,吾甚哂之。实有三剑,一剑无明烦恼,二断无明嗔怒,三断无明贪欲。吕祖飞升后,传言那永乐宫左偏殿挂其佩剑,但凭慧剑威神力,可跳出轮回五苦门。因此百年来,无数江湖人假扮香客,混入人群中只为借机寻剑。
艳阳天里,那道观现任掌教王玄机,着道袍在练剑平院来回踱步。他身后是列队舞剑的永乐宫道士。剑身反射弧形银光,配上那剑劈破空之声,令人心神荡漾。
此刻永乐宫道士群居的长铺上,一年轻道士日上三竿才肯睁眼。他掀铺起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待察觉到房中除他之外再无一人。这年轻道士明显脸色慌乱。
“不好!”
来不及整理床铺,这年轻道士穿上道袍,一头乌发胡乱往后一梳,便踩鞋而去。
来到练剑平院,这年轻道士躲在一房檐后头,探头看到掌教王玄机后心中又暗叫一句不好。他犹豫片刻,索性直接趴在地上,不顾尘染道袍,便双肘发力,朝着那练剑方队最后头爬去。
爬行片刻,这年轻道士左右观望,见无人注意到他顿时心中窃喜。再度爬行之时,眼前忽现一脚,他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人是谁,可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之后,心早已凉了半截儿。
“张望春!”
王玄机瞪眼看着地上的年轻道士,一脸不悦。
“掌。。。。。。掌教!”
被王玄机唤作张望春的年轻道士立马起身,恭声朝王玄机施礼喊道。见王玄机目光下移,他眼珠一转便立刻懂了。随即他便重重拍打起自己道袍上的泥土。
飞扬的尘土呛的那掌教王玄机后撤一步,右手赶忙去捏那鼻子。
“今日练剑又是缘何而迟啊?”
张望春听王玄机这样问,脑海中已是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可如厕、噩梦、悟道至深夜此等理由先前已是用过了。况且打扫宫门、擦拭祖师爷塑像、倒粪这活儿又轮不到他。张望春一时脸色发紧,他尴尬笑了笑,摸头承认:“睡。。。。。。睡过头了。”
王玄机面色惊诧,想必也是今日这张望春竟是没有编个不成立的理由诓骗他。
见王玄机面色稍有缓和,张望春指了指练剑的师兄弟们,问道:“那我,去练剑?”
王玄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点点头:“去吧。”
张望春显然没想到今天掌教王玄机会这么爽快的饶过自己,但他也没多想,顿时眉开眼笑拍胸脯保证道:“掌教放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罢他便从身后剑筒中随便提了把剑一头扎进了练剑的队伍中。
看着队中持剑而动的张望春,王玄机叹了口气。这年轻道士如此有恃无恐,隔三岔五便来迟,还是缘于受他的偏爱。永乐宫六十四位修道弟子中,属这张望春年纪最小,脾气秉性也属他最淘。平日殿中悟道他虽盘坐蒲团,身在永乐宫,但心早已神游到宫外去了。至于打扫宫门,擦拭祖师爷塑像这类活儿,他也是能逃则逃,练剑平院他更是迟到的常客。
可偏偏六十四位弟子中,还就张望春悟性和天赋最高,饶是比这王玄机下山历练的唯一亲传弟子齐衡也不遑多让。
“一年又六月了,该回来了。”
王玄机掐指一算,抬眼望向下山的宫门,轻声喃喃道。
练剑结束后,张望春跟在王玄机后头,一双眼睛不住在来往上香的宾客身上来回打量,一双狭长清澈的眸子中装满了笑意。在张望春眼里,这些来永乐宫的香客,都是些愚昧的主儿。对着一尊祖师爷塑像虔诚跪拜的模样让他想起一个词儿——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