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正坐在逼仄的厨房里择菜,弓着的背看上去很单薄。男人三两步走上前去,拍了下女人的肩:“赵燕,给我点钱,这几天要做一笔生意。”
被叫做赵燕的女人像是没听见,仍垂着眼坐在水盆前,利落地将豆角掰成一段一段。
男人“啧”了一声,又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把女人的肩:“喂!听见么?给我点钱,我要做生意!”
赵燕猛地站起来,忍无可忍地将手里的那把豆角摔到男人身上:“呸!许明强你拿了钱不就是想去赌博吗?还说什么做生意,做个鬼的生意!”
“操。”许明强踹了脚赵燕刚刚坐的那把矮凳,不耐烦道:“我给你脸了?你管老子到底是不是做生意?你只管拿钱就可以,不然老子到时候发财了你别跪下来求我分给你!”
“你做梦!”赵燕指着许明强的鼻子,骂道:“许明强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你哪怕有哪一刻替这个家想过吗??”
“操,死婊子。”许明强抓住赵燕的头发,猛地将她推到桌上,桌子上的玻璃水壶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破裂声。
赵燕被推得后退几步,小腹挺到了桌角上。捂住胸口喘了几口气,疯了似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往许明强头上砸。
厨房里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和怒骂声不断。许凛放学回到家,在玄关听见声音,蹙着眉一把推开了厨房门,此时许明强正揪着赵燕的头发要将她按到桌上。
许凛走上前,一脚将许明强踹倒在地上,垂着眼,凉飕飕地盯着他,语气和神情都极为烦躁地问:“许明强你还有完没完?”
许明强看见许凛,刚刚嚣张的气焰总算下去点,从地上爬起来时嘴里仍在不干不净地骂着:“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的,跟你这个婊子一样的妈一个德行……”
许凛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许明强。许明强立马不说话了,骂了声“操”,侧身穿过赵燕,摔了把厨房门走了。
许明强走后,赵燕刚刚强撑起来的气势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衣服和头发都被弄得很乱,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地揪住许凛的衣袖,伏在桌上痛哭起来,一边说自己命苦一边说对不起许凛。
从始至终,许凛脸上的表情都是漠然而麻木的,像是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在过去经历了无数遍。
厨房的画面渐渐消失,蓝屏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路口。
许明强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黑色背包从楼道里冲了出来。
没过多久,赵燕也从巷口追了出来,跑上前死死抓住了许明强的手腕,眼睛里流下泪来,处在崩溃边缘地问:“许明强,你刚刚在门口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欠了多少?”
许明强看了眼路对面的那辆摩的,咬了咬牙试图甩开赵燕的手。
但赵燕像是用了死劲,即使是许明强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都没办法挣开。
许明强急出一头汗,骂道:“草你妈的,死婊子赶紧给老子松开!”
“你欠了多少?你说啊,你到底欠了多少?!”赵燕整个人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了,死死拖住许明强,崩溃道:“你想跑?你跑了让我们怎么办!”
看到这边的动静,周边的许多目光都聚集过来。大路尽头飞快开过来一辆面包车,许明强被赵燕托着没办法走,被弄得有些急红眼了,猛地推了把赵燕。
赵燕被推到正中央,踉跄几步,被飞快开过来的面包车撞倒在地上。车主本来就有些疲劳驾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脚将刹车踩成了油门。
车轮在赵燕身上狠狠撵过时,许凛从飞奔着巷子里冲出来,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眼神空洞地看着赵燕的方向,脸上的表情苍白一片。
画面到这儿就停了下来。
在这之后的良久,陈淇的心跳都没能恢复平静,赵燕的死状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有许凛苍白空洞的神情。
就连他一个旁观者在看见这副场景后都没办法忘记,可躺在马路中央的那个人是许凛的妈妈,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啊?
虽然早就猜到许凛的家庭应该是不幸的,但真正的情况远远比陈淇想象的要噩梦得多。
嗜赌家暴的父亲,被命运的苦难压得时常崩溃的母亲。许凛从小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艰难成长着,好不容易快要长大了,总算要有能力带着母亲逃离这些苦难了,母亲却惨死在了他面前,罪魁祸首还是背负了赌债的亲生父亲。
许凛该要拥有多强的意志,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最终还考上大学拥有一份工作一直到二十五岁啊。
陈淇觉得温屿这些年来不容易,七年前的分手背后隐藏的是温屿未能说出口的苦衷,但许凛的这些年里又何谈容易呢?
七年前许凛从温屿那儿得到的爱,或许是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所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爱了。
可是现在,连真正的温屿都已经不存在了。这只是系统模拟出来的一场梦境没错,可陈淇的心还是难以控制地酸涩起来。
无论是许凛时常注视着他的目光,还是昨天在出租车上,许凛忽然用温屿最喜欢的姿势枕在他的腿上,都让陈淇觉得自己很卑劣。
他霸占着温屿的身体,享受着原本不属于他的来自许凛的最后一点儿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