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女人一般不会这么早洗澡休息的,浴室里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洗完澡穿上衣服,出来用毛巾擦干头发,搓了下换下来的内衣,端着脸盆回住的地方,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徐恕屋前张望,见自己过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女人皮肤黝黑,身体壮实,说话嗓门也大,但却给人一种沉稳和亲切之感。
赵南箫知道她,就是工地里的那个女包工头蔡大姐。
“赵工,洗澡回来啦?”
蔡大姐迎了上来,热情招呼。
“是,蔡大姐,您找徐恕?”赵南箫停下脚步,礼貌地回应。
“可不是嘛,找他有点事。我带着人刚弄好电缆槽,验收通过了,现在要修高边坡,人这会儿都在工地了,我怕修不好返工,想起前两天徐工答应说教我怎么定那个坡,我这不是过来,想请教他吗。”
赵南箫说:“他人在对岸工地,晚上回来应该会很迟,要不要帮你打个电话给他?”
女人起先面露失望之色,随即立刻摆手:“不用不用,我等等吧,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他那么忙,还答应帮忙,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赵南箫知道她上周刚到,带的人手全是女人,好像有二三十个,年龄大多和她差不多,三四十的样子,专门替工地干修建挡墙、水沟电缆槽之类这种大包工头不大愿意干的小活。像这种高边坡,应该是工地承包给她的,她要是修不好返工,损失自然要由她们自己承担。
“我不打扰你了,谢谢你赵工,你休息吧。”女人向她道谢,随即要走。
赵南箫看着她的背影,迟疑了下,叫住了她:“蔡大姐,我现在没事,你要是相信我,我跟你去看看好了。”
女人急忙摇头:“不用不用,怎么能麻烦你,再说你都洗过澡了,我那边很脏。”
“没事,你稍等,我换件衣服。”
“那太感谢你了。”蔡大姐十分高兴,连声道谢。
赵南箫进屋换了衣服,戴上安全帽,跟着蔡大姐往工地去。
大姐很健谈,路上也不用赵南箫问,自己说起了她带的这支女人包工队的来历,说自己老公早几年死了,家里太穷,有天她带着八岁的女儿去赶集,女儿喜欢一条二十块钱的裙子,在地摊前站了好久舍不得走,她想来想去,最后都没舍得买,回来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就把女儿交给自己妈,跟着兄弟出来到工地打工。
“就是去年初的事。也是我运气好,来的就是集团工地。我那个当小包工头的兄弟不厚道,烂赌,替高速工地修沟,修了一半,带着工钱跑了,等找回来,钱都已经被他输光,怎么办,不能耽误人家事,更不能叫人瞧不起,我就壮着胆子继续接了下来。我就那会儿认识的徐工,听说他刚
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我还以为他会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没想到他人这么好,知道我有困难,还帮我预支了钱。人家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辜负?当时我就咬牙,想着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把活给完成,不但完成,还要干得漂亮。那些男的嫌钱少,不肯干,我就叫我们村里女的叫过来,在家没钱挣,过来挣点小钱也好,就这样撑了两个多月,硬是把活给干完,最后还一起赚了六七万,每人分了五六千,哎呀当时那个高兴啊,从来就没自己赚过那么多的钱……”
蔡大姐说得起劲,赵南箫渐渐也听得入神,听到她们赚到钱时的兴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跟着挺高兴的。
“我这个人就这样,谁信我,我就一定要把交给我的事做好,不能让人家失望。反正我是跟定集团了,他们去哪我就去哪,没人愿意干的小活,我来干,干好了,他们从不拖欠我钱。跟我出来的女人,除了我们村的,还有别村,原先十几个,现在已经几十个了,还三天两头有人想来,你要是在工地再多留些时日,等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小孩子过来,哎呀,这里就跟幼儿园小学堂似的,叽叽喳喳,可热闹了……”
蔡大姐哈哈地笑,忽然好像想起什么,停了下来,看着她。
“赵工你是文化人,跟你说这些,怕是让你笑话了,你大概也不爱听。”
“没,挺好的。”赵南箫微笑着说。
“到了到了,就前面那块坡,我看着土质有点松,不敢随便搞,所以本来想麻烦徐工的。”
工地前的照明灯下,十几个穿着劳保服戴着安全帽的女人正在忙碌,挖土的挖土,抬石头的抬石头,看见赵南箫来了,纷纷停了下来。
“徐工有事,赵工来帮我们看坡,让让,别挡路。”蔡大姐对着女工们说道,女工们急忙让开路。
设计院在先期的地质勘察中已经详细勘察过桥址周围一带的土层,赵南箫对资料烂熟于心,知道这片高边坡危岩体下裸露的泥岩基座风化比较严重,需要在一定范围里喷浆,增加软基强度,有风化槽的地方,还需要按照深浅程度采用嵌补或支撑方式进行加固。
她取出带出来的水平仪和角度尺等工具,叫女人们帮自己,爬上爬下,忙忙碌碌,终于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搞完了事,定了抗滑桩的位置,让她们照着这个定下来的位置修建就可以了。
蔡大姐和女人们十分感激,围着她七嘴八舌道谢,夸她不但长得漂亮,能干,还心善。
“和我们徐工就是天生一对嘛!”
一个女人笑眯眯地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