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和看了看那钉在船舱通道墙壁上的马灯,笑了笑之后就说道:“确实是新家伙。”
马灯也并不算新鲜,唐朝还设立过专门的光禄大夫管理御道上的马灯。宋时,已经有了改进,既有专门的灯油,还加了能反射灯光使之更亮的信石。
而如今,这铁甲舰上的马灯既要能适应远航海浪中的颠簸和开战时的剧烈震动,还要提高安全性。为此,专门的铁箍外还要带了缓冲的软木和处理过的橡胶条,而后才是透光玻璃包裹住的灯芯。灯油罐同样是特制的,防止震落后轻易破碎散出引发大火。
能用在这,自然就能用在其他船只和马车之中。
只不过如今必定造价不菲,错非铁甲舰这等皇帝关注异常的国之重器,其他战舰如何能配备?
现在首先是为了这条船的安全。
头顶上和四周还有沉闷而嘈杂的动工声音,刘天和被沈啓带着路,一路到了位于中后段的轮机室。
“睿王、新世侯等人也常常过来。”刘天和指着面前这四台又改进过的蒸汽机,“若不是它们都在这里装好、试过机了,下官也不敢奏报称试制已近尾声。”
“试机如何?”
“如今没入水,空转倒是无碍。”沈啓介绍着,“在重工园那边,倒是用那边的机器带着这桨轮在水中试过,听说累计已经转过上千个小时,这才定了就用这种型号的钢材和样式。下官如今担心的,倒是四台机器一同去带动,这一套方案在重工园那边虽也试验过,却不知到了海上会不会出问题。”
刘天和点了点头:“无碍。下水之后,还有试航嘛。如今先平朝鲜内乱,这铁甲舰反倒不用那么着急。”
沈啓弯了弯腰:“若不出意外,到了十月,待下官再于船坞之中命人开机空转试验一番,就能筹备下水了。”
“关于名字,陛下交待我问问你的意思。”刘天和对他笑了笑,扶着他的手臂让他站直,“它也饱含了伱的心血。”
“陛下隆恩,臣……”沈啓很意外,“臣岂敢居功……”
见刘天和好像是正经的,沈啓这才胸中一热,朗声说道:“钢骨铁鳞,吐火御风!此舰若能驰骋四海,下官窃以为有玄龙之威!”
刘天和哈哈笑了起来:“足见子由爱之甚深,早有琢磨!走,再为老夫细细讲解一二,回京之后,让老夫在陛下面前也多些吹捧美言!”
在唐枢这个弟子多年的坚持下,治理黄淮的主要工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是进一步观察效果,再根据黄淮因此产生的新水情来做一些补充。
刘天和已是最后一站,皇帝面前他也已经是老臣,现在这些话说得轻松。
说什么吹捧美言,显然已经是表达着要对沈啓提携一番。
当然,如果沈啓当真能主持着蒸汽铁甲舰这等陛下关注异常的国之重器,不断地改进下去,以陛下性情又岂吝封赏?
所以只能说是互相结交、多卖好感。
对沈啓来说,他也需要。大器晚成的他,根基很浅。而刘天和以国老之尊致仕,他的弟子亲自主持了治理黄淮的工程,将来也必定是先做工业部尚书,再入国务殿的人物。
刘天和继续在直沽这里考察,他此行自然不只是为了铁甲舰,还有以领工业部事的国老之尊到这里来督办平朝讨倭的物资准备和海路转运事宜。
他停留在直沽的炎炎夏日里,胡宗宪自琉球那边发回的奏报抵达台湾之后就陡然加速。
大明境内的军情传递速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听闻消息,夏言这等军功冲脑的人都不免骇然,杨慎更是破口大骂:“这倭贼当真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严嵩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
去年倭贼侵扰琉球的消息传来,夏言认为不如趁势直接过去,杨慎倒是反复坚持要多准备,等财计开支和新粮征收都做完了之后今年再动。
而现在,本着从良心出发的情绪,杨慎脸上竟有了一点悔意。
严嵩唏嘘长叹一口气:“总辅所言甚是。但如今当真是难办了,若琉球没有重建好,东洋水师就当真是孤军深入了。而要重建琉球,人力、财货,可都不是小数目。”
哪怕琉球西南面的八重山、宫古列岛上还存了二三万人丁,但故土难离。虽然琉球主岛那边的基础条件要好很多,他们就愿意过去吗?且不说迁徙这么多琉球人去主岛要花多少时间、动用多少船只,远航数百里毕竟也有风险。
朱厚熜目光闪动不已。
本就有成见,而现在这种更野蛮的时代,那里所谓的战国群雄做起事来更不需顾忌什么。
不得不说,这一招挺狠。
从琉球去那九州岛,途中毕竟还有数百里海路。在朱厚熜印象里改名为冲绳的那里后来成为重要的海上军事基地,就是因为这个地理战略意义。
这比朱厚熜印象里做得更绝,是当真全毁光了。
从去年夏日到今年夏日,从刚开始准备偷袭到如今留下一个死岛,出手的应当是严世蕃所说突然势力大增的岛津家。
以离得最近的优势,他们这一轮从琉球掳走了多少青壮奴隶、劫运了多少财富物资?
“倭贼世居孤岛,汪洋大海为天堑,妄自尊大自不必言,文明教化也极为落后。”朱厚熜寒声道,“种种恶行,当刊告天下。琉球劫难,实在是大世已至之必然。大明若未远征南洋、都护诸国,西洋夷人如今在那美洲怎么做的,将来就会在这里怎么做。朝鲜奸贼作乱,倭贼为祸四邻,蒙元征伐西域,都是这大争之世乱象初显!”
唐顺之凝眉看向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