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深一些,对皇帝其实也很了解。
但想来想去,他也不明白皇帝把话说得那么满是为什么。
标准定下来之后,做不到就真的不让再做官了吗?
但这做官的标准和许多人做官的目的,大概本身就是冲突的。
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很久,严嵩才睁开了眼睛说道:“陛下是有大抱负、大心胸、大智慧的明君。这大同党,立意极其高远。百官奏对,仍以训诫为主。既是训诫,那就不是惩处。说一千道一万,只有一句话:此乃陛下之同党,自然便是听陛下的!”
“……爹,儿子不懂。”
“人无完人,陛下岂会不予人改过的机会?但是要求不能低,方向不要错!且放心,天下官员何止千万,当真能统计出极为明确的标准吗?最终,仍旧是概述要旨以为纲纪。依为父来看,如何修身齐家不是目的,如何治国才是目的!”
严嵩觉得自己想清楚了要旨:“以天下大同为名,就已经申明了目的。官员可以犯错,但不能坏事、拖后腿。有碍天下大同这一目的实现的,就万不能逾越!多为民,少害民,便能大面上让天下所有官员一己一家之私总体上有个限度。”
像严嵩这样看透了一些本质的,还有远在河套的唐顺之。
圣谕发到了这里,他这才知道朝廷里又有了这样新的动向。
“天下大同……”
唐顺之想起少年读书时的感觉。
多少读书人,年轻时会为之热血沸腾?那是指引许多人的光。
而半生浮沉后,才知光中有尘,甚至于是尘霾深重。
有人选择和光同尘,有人选择以身烛照,有人选择退隐山林。
几千年来,谁能荡涤之?
唐顺之不知道皇帝能不能做到,但是能呼风唤雨的真龙天子,现在端坐宝座之上,等待群臣表明心迹。
“至少要这样想吗?”唐顺之站在仍在修建的归化城内的总督河套部院大殿二楼的门口,望着城外近处的新耕田及远处的草原。
唐顺之年少得志,地位尊崇。到了他这种地步,选择太多了。
若要逞私欲,福荫子孙数代不在话下。
若想得悠闲,此生功业已经不小,再立德立言也不在话下。
他犹如此,陛下呢?
可陛下仍旧没止步。在大明已经能把北虏赶跑、收复失地、周藩恭顺、国力日盛之际,皇帝竟对天下提起了大同二字。
盛夏的草原上有风云激荡,这时节雨常常会有。
唐顺之缓缓踱步回殿内。
“要这样想啊……”
不是为了前人未有之功业。
大丈夫到了这尘世一遭,要贪何必贪那小的?
贪个快意一生,贪个俯仰无愧,贪个能人所不能,岂不快哉?
唐顺之从中再度确认了皇帝的气魄,他坐下之后,通过殿门再看了看外面。
殿门很小,外面很广阔。
什么功高震主?
说是北虏不除就不还都,那只因为历朝历代,多是庸君阴臣,他们的胸中只有一方小天地里的权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