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宝票,这些新钱用来赏赐,是李怿今天最新的乐趣。
赵伦欣喜不已地谢恩,李怿浑身舒坦。
而在汉城,龚用卿每天的生活也很潇洒。
或者说,很久了还不能回去,不如过得快活一点。
他本就有文才,当年会试时呼声也极高,奈何同科有个唐顺之?
如今在汉城,他倒是越来越得朝鲜士林派的仰慕和恭维。
这些人是矛盾的,一方面家国之心很重,另一方面也想倚靠大明,帮助他们掌握朝政。
大明皇帝重文教,朝鲜国主把遴选士林俊杰去大明进修的重任交给了他们,今天他们就组织了一场文会,邀龚用卿前去品评他们的文章、考较他们的学问。
同时,他们也在思考:大明这些年变化很大,不小的原因恐怕是皇帝陛下所推崇的新学。
朝鲜士林派也是研究理学的,对于新学,他们不懂。
他们认为龚用卿是懂的。
龚用卿只懂一点点,但宣扬大明文教也是他的工作。
哪怕只懂一点点,在文会上,龚用卿的逼格仍旧很高。
“实践学和辩证法博大精深,去南京国子监,还是先以精研理学为主。”龚用卿微笑着,“须知这实践学,也是博采理学、新学及百家之长,天理、物理、人理奥妙无穷,要循序渐进。”
以大明钦使的尊贵身份,龚用卿在这朝鲜是超然的。
哪怕是朝鲜国主,也不能对他不敬。对大明宣交使不敬,便是对大明不敬。
这场文会在继续,有资格被遴选的朝鲜士子无不激动。
虽然如今士林派式微,但这种情况下,若能有从大明学成归国的经历,他们将来都能跻身士林派的核心。
届时,大家贵女下嫁、朝中重臣倚重,都是看得到的前景。
而席间,士林派如今的一员中坚干将、任职司宪府的梁渊继续试探龚用卿的态度。
龚用卿只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本使到朝鲜,只为宗藩往来、通商边贸及襄助朝鲜文教。如今陛下能恩准朝鲜士子定例前往求学,那就是朝鲜文教初有成效、薄名上达天听。朝鲜朝局,本使如何能参与其中?依本使看法,你们君臣还是应当开诚布公,好好商议才是。朝鲜士林有此前大祸,也是忘了君臣本分,欲以台谏制君权,这是何等大不敬?”
“听闻上国更是设了国策会议、国务殿,皇帝陛下圣明无双,御下无猜疑。位列参策、高居总辅、于国有功者,无不善终,身后名人人称颂。”梁渊的语气中羡慕不已,“天朝气象,在鄙国却是极难的。我辈士子,岂是不忠不敬?上使到朝鲜也有数年了,当知鄙国朝政之弊,实因君臣相忌过甚。”
“梁司宪,这种话对我讲,不合适吧?”龚用卿奇怪地看了看他,“这可又是不敬之语了。为人臣者,岂能菲薄君上?”
“崇道学、正人心、法圣贤、兴至治,何等至理?”梁渊痛心疾首,“革昭格署,设贤良科,尊祀文庙,消除伪勋,皆是善政。只因肖小作祟,以蜜涂叶曰‘走肖为王’,流于御沟入宫闱引虫蚁啃食,王上便轻信谗言,以为大司宪有不臣之心。己卯士祸,我辈士子岂有以台谏制君权之意?”
他说的是当年士林派领袖赵光祖最终引起李怿大怒的诱因事件,最后李怿说“走肖之辈,奸似莽卓,恐有宋祖黄袍加身之变”。
把他比作王莽、董卓、宋太祖,天朝在朝鲜的影响力是无孔不入的,典故拿来就好用,大家都懂。
梁渊说来说去,想强调的就是士林派无辜、忠心为国,奈何君主不给力。
龚用卿只能哀叹一声:“确是儒门惨事。”
这就是他和士林派的共同语言,也是士林派想要通过他争取大明支持的原因。
“如今上国气吞四海、文治武功远迈汉唐。”梁渊拍着马屁,“偏远之地,读书人无不倾慕。只是士子远赴大明进学,只是辗转购得上国典籍回来研习,不足慰我朝鲜士林求道之渴。不知上使可否呈奏皇帝陛下,遣大儒到朝鲜讲学?朝鲜士林,必焚香沐浴,礼迎上国圣贤!”
“讲学?”龚用卿看了看他。
如果大明很重视朝鲜文教,那么士林派的声势就会变大吧?
于是龚用卿笑了笑:“梁司宪,我虽非大儒,陛下令我任职朝鲜宣交使,已有宣文教、助藩国兴治世、使藩国百姓安居乐业之意。陛下有庇佑藩国之心,只是藩国自有诰命国主,这恩泽,却需贵主奏请,那才是名正言顺。”
梁渊还能说什么?
龚用卿参加完了这场文会,回到宣交使馆之后,之前醉醺醺的模样也就消失了。
他照旧提起了笔,写着按要求该定期呈回大明的奏报。
朝鲜士林,不直国主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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