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这才明白什么叫大明离俺答更近……这话,确实有道理。难道俺答辛辛苦苦称雄草原,就是为了将来带头挨大明的痛打?
“他蒙元诸部,谁最先开始尝试定居、兴农耕?他本就像朕一样,在为部族想着新的出路。”朱厚熜十分肯定地说道,“只有真正能凝聚草原的人心、为诸部带来利益,找出一条再振北元之路,才是他成为达延汗一样人物的路,也是走向汗位最稳妥的路。所以,他这次劝说衮必里克请和开市贸易,甘愿献出所谓亲妹,是真心的。他,才是真正的勾践,尽管他去年没败。”
严嵩叹道:“陛下看得通透,臣佩服之至。也怨不得臣等,陛下是雄主,这才能以雄主之心看透俺答。”
杨一清对他向皇帝拍的新马屁充耳不闻,只是问道:“若果如此,则陛下之意,是可以与之开市?俺答要为蒙元开新路,谈何容易?他要学大明,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只待我大明新法有成,火器之威更上一层楼,则是他创业未成而中道崩殂之时。”
朱厚熜摇头:“不,既是俺答真心想促成的,朕便不能让他如意。俺答才智,朕不可轻看,焉知他不能真闯出一条路?这开市之计,还是要以经略辽东和分化蒙元左右翼为主。就回告小王子使者,两国去年还在征战,朕不能轻信北元之诚。能容朵颜三部与海西女真,懂得依靠地利借朵颜三部和气生财,若数年间蓟州辽东无汗庭寇边,待其成年能做主之时,便是朕送还博迪遗骨之日。”
杨一清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开市不成,边镇仍旧将面临极大的威力。私心里,他觉得直接与三方开市也不是不行,纯粹看后面怎么操作嘛。
但是陛下对俺答的戒心很重,如果不是辽东开市还有开发东北的目的在,只怕他也只愿意在如今形势下尽力提升大明的国力、战力,将来堂堂正正把北虏赶跑。
“既如此,边镇还是加紧整军备战。开市不成,***却越来越离不了大明好物,还是只能寇边劫掠。”
“去年吃过大亏,就算寇边,不会是大战了。边镇本就要练兵,一心御敌吧。”朱厚熜坚决地说道,“朕唯一不愿看到的,就是俺答更快速度地壮大。若他一统草原,将来要绝了北患,难度必倍之!他想暗中壮大,偏不让他如意。”
不论如何,朱厚熜既然下定了心意,如今这一批仍旧在任的老臣也就如此去办了。
这是八年来逐渐建立和稳固的威望,毕竟从结果看来,陛下的决定大多都是对的。
等他们离开了御书房后不久,此前郑晓在军务会议上暂时帮忙期间重新绘制的大明舆图完成了制作,送到了御书房来。
朱厚熜站在墙边,凝神看着。
黄锦在一旁看了看图,又看了看他的表情,开口问道:“陛下,为何要绘这新舆图?疆域少了好多……”
“奴儿干都司……不光是奴儿干都司,还有乌斯藏、哈密、吐鲁番……这些地方,朕说话管用吗?”朱厚熜淡淡地说道,“便是在云贵广西,大明也不算能完全治理,仍旧要依赖土司。有些东西,哄哄别人也就罢了,别哄自己。”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才目中生辉:“但总有一日,这舆图上大明真正的疆域会回来的,还要更大一些,让后世子孙不能失了一些险要地利。”
朱厚熜的目光停留在河套。
不把这里拿回来,山西陕西永远无法安稳,黄淮水患永没有治理成功的可能,对蒙古也只能长期面对数千里漫长边墙的压力。
朱厚熜缓缓踱回去坐了下来。
只不过大明的财力和效率,还支撑不起从陕西三边及宣大出墙北征,战力上也还不够。
去年的大捷是在有地利的情况下完成的,仍旧付出了比***近两倍的死伤。出征,战损比还会大很多。
就算花很大代价拿回了河套,还要考虑后续重建、守住的代价。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要在之前想方设法削弱右翼的实力。
辽东开市后,私市更是有充足理由禁绝了。
除了让右翼只能寇边,而大明可以胜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干净利落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可以不断削弱他们的势力、祛除掉边将的怯战之心、通过封赏来激励边军将卒往外开拓的雄心士气?
光朱厚熜和寥寥一些人有信心有志气,没用。
大明要绝了北患,恰恰不能想着和,只能想着战!
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不是此刻那个自甘轻贱显得卧薪尝胆的小王子,而是西北边的俺答。
只要能夺回河套,俺答还能在丰州滩呆得稳吗?
俺答想成为真正的王而不是枭雄,偏要逼得他只能先北迁去夺了那鸟汗位!
至少也要在缺铁少衣之下,先去劫那朵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