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后人基本都学问不精,他们也从来不屑于去研究一下那什么实践学。
哪怕是在孔闻昉这个如今孔氏中坚一代中比较有才干的人心目中,尊儒崇孔、以礼制治天下就是万世良法。
孔闻昉之前的一点小心机,无非是希望孔闻韶能相对跳一点,最好再现他父亲的旧事,这样说不定自己能坐他衍圣公那个位置。
现在却不能再想着这些了。
一个祀孔议,一个张孚敬总督山东的任命,正如铺天阴云一般盖向孔家。
曲阜孔家,也从没忘记浙江衢州还有个南宗。
此时此刻,这道辩疏对孔家的意义反而重大无比。
尤其在听说孔闻韶曾在给孟春的信里说了“权奸误国,衍圣公府忠君崇礼,自当共赴皇忧,拨乱反正”这样的话。
连“若有”两字都不加吗?
直接就认为现在的新党和新法是权奸在误国了?
孔闻昉回到县衙之后仍旧左右为难。
到底是押宝多年后陛下仍旧得尊孔,还是要尽力博个生机与名声?
如今节奏又变,而他并摸不准皇帝的本意如何。
孔闻昉难以想象皇帝真要借着衍圣公府参与其中,就准备大开杀戒,以谋逆之名再诛天下不知多少官绅。
他怎么敢的啊!
旧思维当中的人体会不到朱厚熜这种决心的底气来源于哪,但在曲阜孔庙之畔的一处酒楼里,内察事厂山东蝉主正看着密信。
督主张镗的命令传来了。
山东之事,一切唯快。总镇山东太监已经换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高忠。
要把这两年多以来搜罗的衍圣公府消息尽数呈交给高忠吗?
他收好那个密令之后,皱着眉走到窗边看向不远处的孔庙。
弘治年间,孔庙遭火灾。如今的孔庙,是弘治十六年敕旨大修而成。那一次,不止孔庙,衍圣公府也改建了一番,历时五年,耗银达到十五万两。
如今的孔庙处于规模最大的时刻。
历朝历代,不知多少皇帝会给这“阙里至圣庙”和孔家多赐恩荣。这孔庙,最早只是春秋时的庙屋三间,收集了孔子生前所用的衣、车、琴等。
汉高祖刘邦是第一个以太牢礼亲自祭祀孔子的皇帝,自那以后,不知多少个皇帝甚至亲自到曲阜来祭祀过孔子。
但如今的这位皇帝,明显已经决意要做个不同以往的皇帝,一个要削孔家恩荣的皇帝。
对此,内厂山东蝉主以为圣明。
在曲阜的这两年多时间,至少以他所知所见,这孔庙和孔府,实在是压在曲阜甚至兖州府、山东一省百姓头上的大山。
山东一省,赋税很重,在整个大明也仅次于南直隶。
若只论可耕田土面积,山东是以南直隶刚刚过半的耕田,承担着与整个南直隶相差无几的赋税总额——山东粮赋,占整个大明的一成七以上。南直隶,也只是刚刚二成而已。
而在山东,有多少属于孔家的“不征”之田?
眼睛再望向远处衍圣公府的方向,内厂山东蝉主的眼里闪过寒光。
督主命自己来担任山东蝉主,可见陛下多年前就已经决意对衍圣公动手了。要不然,何必要选自己这个曾被衍圣公府害死的军户之子呢?
他喊了一声:“小二。”
店小二从门外进来了,像是寻常店小二一般点头哈腰:“东家,有何吩咐?”
“济南府的总镇太监署定了一桌席面,你送过去。”他从柜子里,提出一个食盒。
店小二眼里精光一闪:“小的明白了。”
济南府的总镇太监,何必要到曲阜来订席面?
要开始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