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若真有谁想起建文年间旧事,心寒之下真的敢于主动站出来充当旗帜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恩威并施,拉拢分化,是既定方针。现在威还没施加到哪个藩王头上,却先要施恩安抚。
参策们看完孙交的奏疏之后,杨廷和就开口道:“靖安侯持重之言!依臣之见,自当先议尊谥、治丧仪、袭王爵。武昌税课司也好,王府田土岁禄也好,那毕竟都是嘉靖五年以后之事。”
拖字诀,朱厚熜懂得。
就是顾仕隆的这把刀白递了。
升为御书房首席的顾鼎臣也说道:“楚藩之继,无损湖广巡视水利事。如何行事,一概如旧。”
成为了参策要说话,不说话,怎么显示自己是干臣?
顾鼎臣虽然没有去过地方,但他暗示着皇帝现在可能担心的事情:宗室之事没了一个切入点。
若朱荣健在,只是查办楚王府一些不法事,一举多得。首先宗室侵吞之田土,怎么处置有了先例;其次楚藩查而不除,大多数宗室不会觉得逼迫过甚;其三若真有宗室不甘,只要与如今正在大肆查办的谋逆大案稍有牵连,那便是除封。
有了这一回,新法稳了,皇帝在位时间也更长了,其后再对宗室进一步改革,阻力更小。
朱厚熜在盘算着。
宗人府在册的皇室宗亲,如今总数还只是刚到八千人的规模。记忆之中,老秦说的嘉靖年间宗室人数暴增三倍,从此越来越难处理还没发生。
只养着,不能发挥作用,不允许有出路,始终不是最好的办法。
听他们议论着对楚王薨逝一事的应对,朱厚熜忽然站了起来,站到了大明舆图的前方抬头看着。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背对着他们,朱厚熜开了口:“万寿圣节让诸位藩王入京的本意,除了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藩王不识大体,朕本打算过些时日到了七八月份再与卿等商议。现在,朕不妨先说说,卿等也听听。”
说罢转了身,看着他们道:“朕浅悟天、物、人三理之说,这物理之道,万法馆中供奉专心参悟之,兵仗局于火器已有所突破,洋薯等高产粮种也有望在大明推而广之。那皇明钟,严嵩奏请,卿等也知道了。正如《大学衍义补》中所言,财富资于人力。明物理、用人力,天下还不知有多少事物可堪用、可创富。”
杨廷和等人一脸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些。
“宗亲今制,自有其因。就藩地方,不予任用,诸事不准,皆是为了防备大位之乱。贵养之,则百余年后,如今负担日重;折钞削禄,既有损宗亲之义,也无法解决根本。况且,宗室之中也有贤才,这就好比勋戚之中有崔左军。”
崔元忽然被提到,瞪了瞪眼睛看着皇帝:伱想做什么?
朱厚熜看着他们,表情平静:“这物理之说既然是朕首悟而来,莫不如由皇室宗亲发扬光大,从中悟出更多道理、造出更多有用之物。既可创富,便不再是无源之水,用之日竭。朕藩王继统,朕之后,大位与此前宗室再无瓜葛。在册宗亲已逾八千,朕以为,这八千宗亲,可以有个新制了。”
杨廷和呆呆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道理是没错,大位世系已经转移,大明将来的天子,自然都是眼前这位的后人,除非他也跟他堂哥一样。
现存的八千余宗亲,怎么保障他们此后都与大位不再能有瓜葛?
而听话里的一丝,宗室之中也有可用之材,那还要给他们施展才干的空间?
朱厚熜说道:“主要倚仗,自然是朕年轻。朕强身健体不懈怠,起居视事皆有度。不敢称勤勉如太祖,然朕虽操劳国事,亦清楚该信重卿等和臣下的,不必过分劳心劳力。在这养心殿内,朕之万寿节,应当是有得过的。若朕得以在位数十年,此时的风风雨雨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若有所悟,明白了他的意思。
越到后面,皇帝的威望自然是越隆。
雄主面前,岂有远房宗亲还能重新翻天的道理?
“十年之内,宗室贤才精研物理学。十年以后,宗室新一辈子弟可允科考。嘉靖五年后,朕对皇明记还有安排。有事做,能创富,宗室也不致于无所事事,只能搅扰地方。朕已经想过很久这个问题,此前是藩王无旨不入京,若将来是藩王无旨不离京,专心于皇庄、皇明造办厂、皇明大学院之中各展所长,可否?”
杨廷和感觉头皮发痒:辅佐这个新君,时不时就有新东西,是以前完全没思考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