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亭从黄包车里下来,朝着大世界走去。还没走到门前,听到一阵喧嚣而欢快的舞曲从大门里传了出来,直扑人耳。
玻璃门里,灯火璀璨,人头攒动,隐隐可以看到大厅的中央,那个用彩色玻璃装饰的巨大穹顶下的舞台上,一排穿着火红舞裙的的白肤金发女郎,伴着舞曲,踢动雪白长腿,正在跳着勾人魂魄的火辣舞蹈。
孟兰亭停在门口,用英语向那个印度门童问冯恪之。
对方打量了她一眼,不吭声。
孟兰亭说:“我找冯先生有急事。麻烦你帮我传个话进去就行。”
她递过去一些钱。
对方收了,这才说:“冯先生大约半个小时前,和一群朋友已经离开了。”
他自然不知道冯恪之又去了哪里。
接连三次的扑空。
又饿又累。
孟兰亭压下那仿佛海浪一般朝自己打来的失望之情,再次转身离开。
她在附近路边的一个摊子上随意买了个饼充饥,决定还是回冯公馆,在那里等着冯恪之回来。
她回到那座房
子的附近,没有再按门铃,坐在对面马路那棵梧桐树的暗影下,开始了等待。
初熟的梧桐子,不断地簌簌下落,落满了她的裙和脚边的砖地缝隙。
她从晚上九点,一直等到了深夜。
大约十二点多,终于,马路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了两道汽车头等的雪白光柱。
一辆汽车开了回来,停在公馆的门前,按了声喇叭。
冯恪之回了!
看到他坐在车里的那张侧脸在视线里一闪而过,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孟兰亭的眼眶忽然热了。
心底,陡然涌出了一种激动,却又夹杂了几分胆怯以及羞惭不安般的复杂情绪。
她飞快地擦了下眼睛,逼退眼底的那阵泪意,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大门快步走了过去。
老张闻声,已经跑出来开门,一边拉着铁门,一边说:“九公子,晚上你回来这么早啊,还以为你不回了呢。晚上孟小姐……”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孟兰亭的身影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不禁一怔。
冯恪之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稍稍转过头,看了眼已经走到车窗外的孟兰亭,没有表情,也没有作声。
孟兰亭压下心底那种愈发强烈的不安之感,低声说:“冯公子,我想求你帮个忙。”
冯恪之视线掠了她一眼,从她的头到脚,没有说话,转过脸,把车开了进去。
老张大约没有料到他两人碰面会是这样的情景,一愣,见汽车已经开了进去,看了眼孟兰亭,急忙追上。
孟兰亭站在大门之外,透过两扇门的缝隙,看着冯恪之的身影从车里下来,朝着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伴着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老张跑了出来,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孟小姐,九公子叫你进去。”
孟兰亭站在门外,人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了。
在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冷待的最坏的打算。
但当真的面临这一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开口求人,求一个曾被自己一而再再二三拒绝,甚至是狠狠得罪了的人,是件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