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冷,这条街道又有宵禁,入夜之后基本就没什么人影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马蹄踏踏的回响就显得格外清晰。
宋谐被五花大绑挟持在马上,嘴巴也被堵得紧紧的,幸好董翳看在昔日份属同僚的份上,没过于羞rǔ他,依旧让他骑着马,只是身后多了一名兵士负责监视看管他,一行人驱马从长街对面过来,不一会儿就到了郡守府门前。
宋谐呜呜了两声,好像有话要说,董翳冷冷看了他一眼,“取下他口中的布巾!”
士兵依命照办。
宋谐老大年纪的人,被突如其来这么一番折腾,体力早已不支,他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腮帮子,喘了口气,才有力气开口说话:“董监御史,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刘郡守于你有恩,如今你却跑来挟持他的家人,还想取而代之,传出去,他人只会说你董翳忘恩负义。”
董翳冷笑一声:“宋文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这般卖命替刘远说话,无非是你女儿跟他儿子订了亲,将来你还想混个皇亲国戚当当,是也不是?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是前秦官员,刘远重用你,跟劝降我,都是一般道理,他压根就不信我们!等到他位置坐稳了,手下人多了,你我二人必是他首先要拿来开刀的!”
宋谐叹了口气:“刘郡守不是这等人,你多虑了!”
不过现在董翳做出这等事,一旦刘远知道,那可就难说了。
话虽如此,他总想着多拖延一点时间,等到安正反应过来,说不定一切还来得及。
谁知道董翳一眼就看破他的心思,嗤笑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了,只怕我那些部属如今早已将安正收拾了,只稍我将郡守府拿下,阳翟就是囊中之物,你现在若愿幡然悔悟,与我一道向章将军请罪,说不定还来得及!”
宋谐沉声道:“董翳,你怎的糊涂至此!秦君无道,天下反之,仅凭章邯一人,难道还能力挽狂澜?!如今秦廷阉宦当政,早已赏罚不明,你何必……呜呜!”
下面的话没能说出来,董翳已经命人将宋谐的嘴重新堵上,然后就准备破门而入。
结果这个时候,郡守府的大门却直接由里面打开了。
一名少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说是少女,倒不如说是女娃,对方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一身茜红色的曲裾深衣,发色乌黑,越发衬得模样玉雪可爱。
只是此时对方可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庄重而严肃。
“来者何人?”声音虽然稚嫩,乍听惹人发笑,若是仔细辨别,却不难发现一股有别于年龄的沉稳。
董翳连下马都不屑,更勿论回答问题了,他嗤笑道:“偌大郡守府难道已跑得空无一人,竟要一个小小女子来守门?”
刘桢道:“我乃刘远长女刘桢,阁下可是董监御史?”
董翳:“是又如何?”
刘桢:“我有一言,事关监御史性命前途,还请监御史一听。”
“讲。”董翳挑起眉毛。
他刚降刘远不久,虽则听过刘桢在刘远面前分量颇重,却也压根没把这个小女孩放在眼里。只因他早就得知,郡守府充其量只有几个兵士把守,自己这一行人进去无异于虎入羊群,根本不会遇到任何阻碍,所以才不急着进去。
刘桢缓缓道:“董监御史,听说你本是晋国太史董狐之后,是也不是?”
董翳:“不错。”
谁知刘桢一言不发,竟然拱手朝他深深一拜。
饶是董翳再有思想准备,觉得刘远一gān家眷眼下只有哭泣求饶一途,也绝对料想不到对方会先问他祖宗,然后又对他行礼。
董翳就嗤笑:“你这是在向我求饶,让我饶你们一命?”
“非也!”刘桢肃容道,“昔年董太史秉笔直书,不讳不美,青史垂名,流芳千载,纵然我辈今闻,亦心向往之,恨不能直面董太史,大拜以示景仰。可惜桢晚生数百年,未能得见太史真容,如今见到太史后人,亦当有此一礼!”
董翳微微动容。
作为名人的后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褒奖崇拜自己祖先的,董翳当然也不例外,他的神情微微柔和一些,道:“想不到你这小女子倒是晓礼。”
刘桢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监御史为我解惑。”
因她先前的行为,董翳倒是对她多了几分耐心,闻言便道:“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