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尹是韩桓惠王的幼女,自小倍受宠爱,生得千娇百媚,战国公主多数用来联姻,韩桓惠王却迟迟不舍将自己的女儿嫁出。韩桓惠王死后,他的儿子,子尹的兄长韩王安继位,他也是韩国的最后一位君主,再然后,韩国灭亡,宗室四散,子尹因容貌出众,被秦人qiáng行押往秦国,彼时韩氏躲在宫柱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上马车,从此再无音讯。
多少年过去,子尹的哭喊声依旧如同在她耳边,韩氏永远忘不了终生难忘的那一刻,她一面为子尹的遭遇伤心难过,一面又暗自庆幸自己容貌既不出众,也非韩王女儿。
“傅姆!”刘婉催促着她回答。
“没有。”韩氏道,“我幼时的朋友去了咸阳,我也没有再见过她了。”
刘婉遗憾地喔了一声,为故事戛然而止的结局感到不甘。
那头刘妆却问道:“她去咸阳作甚,难道咸阳还比韩王宫还好吗?”
“咸阳的秦王宫自始皇帝登基之后又加以扩建,巍峨壮丽甲天下,自然比韩王宫漂亮。”韩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蕴含着刘婉和刘妆听不出的讽刺。
六国尽灭,六国王宫也废于战国,世间仅存咸阳秦王宫,自然是天下第一了。
刘桢代替韩氏回答了这个问题:“其它地方再好,也不及自己的家好,若非身不由己,谁愿背井离乡,国家若不存,自身更难保。”
刘婉噘了噘嘴,表示不赞同:“若是到咸阳能过更好的生活,那gān嘛还留在家乡?”
刘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宁为jī首,不为凤尾,你听说过吗?”
刘婉gān脆摇头:“没有!”
刘妆瞅瞅长姊,又看看二姊,没敢掺和。
韩氏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三个小女孩。
刘桢沉稳,刘婉张扬,刘妆怯弱。
三人性格分明,绝不会被错认。
她原本是最不喜欢刘桢好qiáng的性子的,但现在看来,也许在这种世道,反而只有刘桢才能生存得最好,她甚至比张氏还活得明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能够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即便韩氏很少打听外面的事情,也知道刘桢经常出入父亲的政事堂,并且还出了不少力。
韩氏觉得奇异的是,听说刘桢的生母在她出生就已经死了,是继母抚养她长大的,但刘桢的行为却完全不肖张氏,反倒颇有其父之风,若不是女儿身,今日只怕还不会坐在这里。
想到这里,韩氏不由开口:“阿桢。”
刘桢恭坐应答:“傅姆。”
韩氏:“依你之见,阳翟此番可能守住?”
刘桢:“能!”
韩氏料到刘桢的回答,可没有料到她会回答得如此gān脆。“为何?”
刘桢微微一笑:“来袭者非秦军主力,又兼粮草充足,将士齐心,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如何不能胜?”
韩氏不通军事,听她这般一说,便微微蹙眉:“可若是这场守城战打赢了,秦军恼羞成怒,调派更多人过来,又如何是好?”
刘桢已经不是第一次为别人解释这个问题了,自然驾轻就熟:“傅姆多虑了,秦军现在将注意力都放在荥阳一线,一旦荥阳败退,大军必然直捣陈县。对章邯来说,陈胜才是大鱼,我们只不过是小虾。即便陈胜败了,还有魏地的魏咎,燕地的韩广等人呢,阿父未曾称王,在章邯看来,颍川只是疥癣之疾,他们才是心腹大患!”
更何况,等到章邯料理完陈胜,很快就会有项梁叔侄冒出来吸引pào火,相比之下,如果运作得当,颍川郡完全可以得到好几个月的休憩时间,而这足够改变许多事情了。
听完她的解释,韩氏总算吁了口气,人都有苟且偷生之心,就算她经历过再多,也不意味着就真的不怕死了。
几人正说着话,阿津从外面走进来,在刘桢身边倾身附耳说了几句。
刘桢向韩氏打了个招呼,匆匆跟着她出来。
“怎么回事?”她问。
“姬家来了人,说是受了姬小郎君之托,请小娘子去见一见。”阿津道。
刘桢微微皱眉,据她所知,姬家虽是世家,可早已没落,谈不上富贵,只有姬辞的祖父身边跟着两个世代服侍姬家的婢仆,像姬辞和姬辞的父亲,凡事都是亲力亲为的,这种节骨眼上,姬家会派来什么人?
自从姬辞来信说明苦衷,表明自己无法来阳翟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虽说偶尔还有书信往来,不过谈论的也多是文章学问,很少诉及儿女衷情,老实说,刘桢根本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情书要怎么写,难道随信附上一首诗经风的诗歌吗,光是想想就冒jī皮疙瘩了。姬辞想来是害羞的缘故,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所以两人之间的互动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学霸和学霸是怎么谈恋爱的。
来人站在小门边,背对着她们,从身形来看很熟悉,只不过他头上还戴了顶笠帽,显得神神秘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