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心中忐忑不安,这种心情也在面上流露了出来。
“郡守,先前……”
刘远制止了他往下说,笑容和蔼:“赵县令,往事不可追,便让它随风而去罢,我已看过这一年来的考评记录,你掌长社颇有功劳,虽不能称得上家家夜不闭户,可总算太平无事,既如此,这个县令也还非你莫属。”
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长社县令万万没想到,刘远非但不追究他的罪过
,反而还让他继续当这个县令。
而且他还从刘远的这番话里听出一个更重要的信息:不仅是他这个长社县令,就连颍川郡内的一切秩序,刘远都不准备来个大刀阔斧的整顿,一切保持原样,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皆大欢喜。
长社县令再笨,也知道刘远这是对他格外优容了,否则凭着两人过往的那点子恩怨,刘远完全可以在还没到长社县的时候就派兵过来把他这个县令给捋了,再让自己的人来当,更何况长社县令一点都不笨。
于是他激动得当场就涕泪横流,硬是挣开了刘远的手,又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郡守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以保一县之治清平!”
不管长社县令是真感激还是假感激,对方都表现得很上道,刘远自然很满意,两人亲亲热热地寒暄几句,刘远这才将目光移到县令身后的人身上。
刘薪板着张脸,看上去不苟言笑,儿子当了郡守,他却不见半点喜色,但是仔细一看,不难发现严肃中隐含的尴尬。
相比之下,刘弛的表现就外露多了,他本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异母弟弟逃亡之后反而走了大运,竟还当上了一郡的长官。
眼看着从小就不爱学习俨然反面教材的兄弟却突然峰回路转一跃成为自己上级的上级,刘弛心里那滋味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就甭提了!
饶是如此,他还得跟着老父跑到这里来跟着拜见。
这成什么样了,当儿子的,竟然还要父亲来亲迎?
刘弛越想越是不对味,好几次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再看看刘远身后那帮杀气凛凛的士兵,就又萎了。
如是几次,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刘远恍如未见,绕过县令,倒头便朝刘薪一拜:“不孝子远,拜见阿父,连日来累得阿父担惊受怕,忧心儿子安危,远实为不孝,还请阿父责罚!”
刘薪这些天确实没少担惊受怕,但怕的却不是这个小儿子的安危,而是全家会不会被他连累,此时一听刘远的话,面上就更有点尴尬了,眼看周围民众连同长社县令还都在瞅着他,此时刘薪若是说出什么真要责罚他的话来,只怕大家要说的就是刘薪不慈了。
“起来罢!”刘薪gān巴巴地道。
“多谢阿父宽宥!”刘远闻言,起身起得那叫一个gān脆利落,完全没有再客气一下的意思,把刘薪噎得翻了个白眼。
长社县令见缝插针,知机地上前:“臣方才得知郡守家眷居于山中,先前已经派人去寻,想必过不了多时便能接来了,还请郡守移步县衙,稍息片刻。”
刘远正想点头,便见前方几名差役带着一行人走来,其中多是妇孺,仔细一看,那妇人手里还抱着一名童子,只是他们衣衫褴褛,委实破落,若不是有差役带路,旁人还以为是乞儿。
刘远一见之下,脸上就露出喜色,跟刚才对着老父时含蓄有礼的微笑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安正同样也是大喜,他随着刘远一并上前,那头的人也早已看见他们,许众芳走得快,嗓门也大,早已“大兄二兄”地喊起来。
久别重逢,各自又都遭遇了奇异的经历,兄弟三人自是激动不已,恨不得把满腔的感情都倾倒出来,只是刘远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许众芳的胳膊,随即松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老婆和孩子。
刘远视线触及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和满面的风尘之色,眼圈便是一红。
不管是张氏,还是刘楠刘桢几个孩子,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尚算gān净,可一眼就能看出已经缝补了许多次,眼看就要不能穿的地步,再看于氏身边的刘承和刘姝等人,衣裳崭新整齐,面色红润,两者对比之鲜明,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长社县令则是吃了一惊,他考虑得很周全,早在吩咐差役上山寻人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带去gān净漂亮的衣裳以备替换,免得刘远觉得他在nüè待郡守的家眷,谁知道人是找来了,穿的还是之前那一身旧衣。
他自然不知道这都是刘桢故意为之的。
早在那些差役上山找到他们的时候,随身不仅带上了质地细腻的全套绢衣鞋袜,连带女子用的脂粉簪花都一应齐备,甚至为防张氏她们不会梳复杂的发髻,还派了个婢女过来帮他们梳发髻,可谓面面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