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军饷还拖欠着,他想尽办法凑了些送去北边,也顶不了多少日子。
今年正月眼看就要过完,户部一点也没有发军饷的意思。
既然如此,镇北侯陆修,他嫡亲二哥,可就要替他手下苦守边陲的将士们,回京来好好翻一翻这笔烂账了!
风和日丽的下午,陆府西南角的一间小院,突然传出一阵惊骇狂笑。
薛朝暮怀里抱着一把古琴,用衣袖擦了又擦,一脚踹开了房门。
古琴用料讲究,别的都好说,就是这上好的桐木难找。
所幸陆怀远送来的实非凡品,比她之前在薛家用的还好上不少,给她省了不少事情。
这几天她几乎没合眼,在这把古琴上倾尽了心血,终于让她赶着时间,在婕妤生辰前,做出了这把琴。
她们薛家喜好清雅,到他们这一辈兄妹几个都擅音律,通乐曲。
薛彻吹箫,薛晚秋抚琴,她弹琵琶,薛道安则擅长袖舞。
她从前几年开始,就开始瞧不上市面上卖的乐器,自己摸索着制作之法,先是给自己做了把琵琶,又给薛彻送了萧。
原本正要给三妹再送古琴,还没开始做,薛家就落罪遭难了。
她三妹薛晚秋性子是万里挑一的和顺温良,体贴细致,上敬长辈,下爱子侄,名声是一等一的贤良。
薛彻生怕她以后嫁人受欺负,在京城放眼挑了好几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冷门宗室的嫡次子。
她们家的姑娘,从先帝开始,就是要与王室结亲的。
皇妃王妃郡王妃,在她家数不胜数,只有她是个例外。
她出生百日,前任镇北侯陆明堂平定东南蛮夷,战功赫赫,但他回京求到御前,不要封赏功名,而是为自己嫡出三子陆怀远求了一门亲事。
薛朝暮和陆怀远的亲事,就是那个时候定下的。
如此,她就成了家里唯一一个不用嫁入皇室的姑娘,陆家是将门世家,没有那么些规矩,她自幼也就不必像别的姐妹那样,日复一日学繁杂规矩礼节。
反而养得她性子恣意洒脱,父亲宠她,兄长怜她,姐妹们喜欢她,她在薛家的时候,就是要星辰月亮,老父亲也能真搬着梯子去哄她。
薛彻给三妹找的夫婿,性子谦逊温和,又和三妹情投意合,本是天赐的良缘。
只可惜一朝薛家跌入泥沼,皇上念及她父亲多年劳苦功高,又惦记她家与皇室世代姻亲,一道圣旨,把她三妹召进宫里,封为婕妤,以示恩宠。
棒打鸳鸯,强拆姻缘。
但那是陛下,就算薛彻不愿意,三妹不愿意,那位爱慕三妹的公子也不愿意,谁又能敢说些什么呢?
薛朝暮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陆怀远院门口,她抬头一看,门上匾额书着“竹轩”二字。
字规整不失狂放意,清秀又添凌乱美。
若说字如其人,那这幅字必然是陆怀远亲笔所题。
薛朝暮又看一眼,才迈进院门。
青竹苍翠欲滴,中间一条石子路躲在竹影下,蜿蜒向前。
她唤了几声,院里没人。
往左是陆怀远卧房,往右能绕去陆怀远书房。
薛朝暮小心抱着琴,大步迈进右边竹门。
墨香扑鼻而来,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一棵孤竹陷在污泥,四面群山包围,天空乌云蔽日。
薛朝暮拧起眉。
文官书房里挂些画作倒也常见,她哥哥房里就挂着一幅飞雪图,乃是名家所作,重金难求。
眼前这幅画,虽然色调和谐,翠竹栩栩如生,却少点意思,意象也不好,说看画可以,但谈不上赏。
画龙未点睛,有形而无骨。
她把琴放在书桌上,刚要离开,眼睛不经意间一瞥,骤然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