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里头一声尖锐的嗓音,还带着哭腔,在这幽静的院落显得突兀无比,听的人头皮发麻。
她脚步下意识一顿,便听一道熟悉的哭声传来,是云姨娘——
“你打我?五丫头记在了夫人名下,你们一家都跟着沾光,倒是嫌弃我了?老爷,天地良心,我自进府来事事为你想,就连您酒后动了那贱婢的事,我也一口咬定是她勾的您,甚至还将她的孩子养在膝下,老爷都忘了么!”
付茗颂猛地抬头,下意识屏住呼吸,就听付严栢厉声道:“此事不准再提!你是疯了不成?”
云姨娘声音低了下来,“我本不想提,五丫头原是养在我膝下,如今飞黄腾达,就给了大夫人,老爷可有想过我?”
须臾,付严栢声音也软了下来,好言相劝道:“付家好,自然也有你的好,你何苦争眼前这一点?”
云姨娘还在哭,付茗颂已经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眼前仿佛天旋地转,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天都塌了。
耳边轰隆隆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狼心狗肺,同她娘一模一样。”
“你娘当初只是我洗春苑一个洗脚婢,出了那档子事儿,老太太与夫人都不待见你,可是我不计前嫌将你留在院子里,你可不能不念这个情啊。”
“亲娘趁着主君醉酒爬了床,生出的姑娘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怎么还敢出门呀…”
“你亲娘的事不必我再多说,你要怨,也该怨她才是。”
…
…
忽的,面前这扇门被从里头拉开,付严栢的脸赫然于眼前,他大惊失色,随后又趋于镇定。
“你,你何时来的?”
付茗颂呼吸声略重,胸口沉闷的像喘不上气来,错过付严栢的肩头望向云姨娘,云姨娘亦是叫她突然出现给吓的瞪大了眼。
她眼底一寸寸泛红,用力咬住下唇,方才让声线听起来沉稳一些:“方才姨娘说的,可是真的?”
付严栢脸色彻底沉下来,藏了这么多年肮脏龌鹾的事情突然被摊开,顿时颜面无光。
但他在小辈面前,一贯不肯示弱。
“你来书房作甚?”
—
入夜,凉风习习,老太太屋里灯火通明,屋门紧闭。
老太太与付严栢坐在圆木桌边,云姨娘心下戚戚,站在付严栢身后一声不敢吭。
姜氏匆匆赶来时,便听到付茗颂声音极轻极慢,但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清清楚楚,“当初是父亲醉酒强了我娘,而非是我娘做了不耻之事,祖母您早就知晓?”
姜氏猛地顿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扭头去看付严栢,付严栢对上她的目光,竟是心虚的移开了。
老太太也沉着脸,一声不吭的望着地上那错落的光影,但脸上丝毫未见愧疚之色。
仿佛这事,压根不值一提。
“您,您三番两次拿这事敲打我,”付茗颂眼眶微红,眼神却平静的像一湾毫无波浪的池水,“可您分明知道,我娘是无辜的。”
她盯着老太太瞧,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蓄积在眸中的泪啪嗒一声掉下来,砸在木质的地上。
“那这么多年,为何都说我辱了付家的门面,真正让付家不光彩的,不是父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