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喝水。你专心写作业!”
我爸满心愧疚无处安放,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以期安心。
我终于赶到医院时,我妈已经做完了手术,只是还未苏醒。
我爸却像是老了十几岁。
他的双眸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呆滞,配上他略显佝偻的肩背,写尽了垂垂老矣之态。
而更令我惊异的是,他的两鬓似乎泛着雪样晶光。
“爸!”我既怕惊醒他的沉思,又怕他在那无边的痛苦中沉沦。
看向我的一刹那,他泪眼婆娑,却并未松开昏睡中人的手。
半晌,才用他那如同地狱般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我悄声劝慰他,“爸,我刚问过医生了,我妈状况稳定,你,别太担心!”
我爸痴痴地盯着昏睡的人,不言不语。
“就是,医生说,我妈醒来后,可能会有一定的情绪波动。说,这都是正常情况,让咱们都顺着点,千万别刺激到她!”
“我知道!”他那低哑的嗓音,要不是我坐得近,怕是又要重新确认一遍。
“呃,就是,”我思忖着到底该不该跟我爸表达我这两天被“骚扰”的事情。
“想说啥说吧!”他罕见地没对我的吞吞吐吐发飙,因为眼下,他应该也实在提不起那股真气。
“我姑妈和姑婆都打我电话,说我妈电话关机,你又不接电话。爸,我,要不要跟她们说这情况?”
他深呼吸一口气,瞟过我一眼,“不用!”
“那,姥姥和舅舅,要不要通知?”
他摇了摇头。
我愕然,十分不解他的意图。
“可是我妈这样的情况,姥姥在的话,可能会好点吧!”
“你妈说,这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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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会儿,他又补充道,“手术前,你妈已经跟姥姥打过电话了。现在,你回来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帮我一把吧!”
“爸,咱爷俩之间还客气啥!”
“这孩子没保住,或许是体贴我年纪大,顾不过来吧!”
他的自嘲尽显凄凉、悲哀。
“也免了把我的责任转嫁给你!”
“爸,这话说的!”我一时词穷,可我又不得不绞尽脑汁让这个脆弱的亲爹尽快振作起来,“我不是早都跟你说过,只要你们愿意生,让我当全职保姆都成!”
我爸终于腾出一只手,像哥们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
“爷爷奶奶带的你,所以,我都没啥感觉,你就大了。”
那一刻,即便他戛然而止,我也捕捉到了他的潜台词,那就是,“这两天,我才有种初为人父的责任感!”
其实,应该不止我爸这样吧。
对于不爱的女人,男人惯用的方针就是:不拒绝、不珍惜。习以为常地对其忽视和冷漠。
不被爱的女人,即使她捧出来自己鲜活的心脏给他续命,他也只会心安理得的接受,甚至觉得是那个女人的福分。
在我爸看来,我亲妈应该只是他血气方刚的解药,不料,却被解药反噬,还被禁锢了雄风。
因此,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邪恶的“坏种”打了胜仗的反面教材,是一个把他拉下神坛,拽入泥淖,让他终生不得翻身的错误,不被重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那个错误终于从臆测变成我这样一米八九的客观存在,等于把他死死地钉在了年少轻狂的耻辱柱上。